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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变的发生,往往始于一个勇敢的尝试者。

尽管疑云密布,但“粮食”二字的诱惑力,对于在饥寒线上挣扎的人而言,终究是致命的。

最终,打破僵局的,往往是那些最走投无路之人。

欠了一屁股债即将卖儿鬻女的汉子,眼里布满血丝,攥紧了锄头,“横竖都是个死!饿死不如累死!俺去试试!要是真能换到粮,娃就有救了!要是骗俺……”

后半句狠话没说出来,但意思大家都懂。

拿着工具,在无数双复杂、怀疑、甚至带着一丝怜悯的目光中走向了寒冷的田野。

五日后,他扛着满满一篓精心挑选、筛去杂土的虫卵,在无数双怀疑、观望的目光注视下,走进了县仓的院子。

他心一横,要是白忙一场,他就......

仓曹佐吏在县尉和州里派来的监察御史冰冷的目光下,紧张地查验、过斗。过程缓慢而压抑。

最终,吏员量出整整一升粟米,倒入了汉子的布袋。

那沉甸甸的触感,那金黄的色泽,让汉子愣住了。

他猛地抬头,看向官员,又看向门外伸长脖子的乡亲,突然爆发出一声嘶吼:“真的!是真的!陛下没骗人!有粮!”

这一声吼,如同惊雷,炸碎了多日来的疑云。

人群瞬间疯狂了,刹那间,疑虑被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所取代。

人们脸上的愁苦被一种急切的光芒驱散。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了出来:“谢陛下天恩!万岁!” 更多的人跟着喊了起来,声音起初杂乱,继而变得整齐而充满力量。

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们懂得粮食就是命!

皇帝用最金贵的粮食来换他们出力就能挖到的虫卵,这不是恩典是什么?

没有人组织,也没有人犹豫,整个村子里的男人、女人、老人、半大的孩子,全都拿着能挖掘的工具,挎着筐篮,像寻找宝藏一样扑向田间地头。

他们跪在冰冷的土地上,用冻得发红的手指和简陋的农具,疯狂地挖掘着。

这不是劳役,这是为自己明年的活路而战。

十日后,在通往州府县衙官仓的路上,景象更是感人。

人们或挑或扛,带着满筐满篓的虫卵,排起长长的队伍。

当又一个农人颤巍巍地将一斗虫卵倒入官仓吏员指定的容器,而吏员真的当场量出一升粟米,倒入他带来的破旧布袋时,整个队伍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

那农人捧着沉甸甸的粮食,热泪盈眶,转身对队伍喊道:“真的!是真的!陛下没骗咱!真的有粮!”

他朝着长安城的方向,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泥地里,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哽咽着高呼:“草民谢陛下活命之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的呼声,从此不再是朝堂上空洞的礼仪,而是成千上万底层百姓发自肺腑的、最朴实无华的感恩。

他们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皇帝的名字叫“李世民”,他们只知道,这位“圣人天子”“陛下”,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候,给了他们一条看得见、摸得着的生路。

田间地头,开始流传起一些简单而真诚的赞语:

“圣人爷心里装着咱们庄稼人呢!”

“这才是真龙天子啊!知道咱的苦!”

“使劲挖!挖干净了,明年麦子就能活,对得起陛下这救命的粮食!”

这场自上而下的灭蝗运动,因为有了自下而上如山崩海啸般的响应,而真正拥有了撼动天地的力量。

李世民的威望,通过这一升升粟米,深深地植根于这片土地和最卑微的子民心中。

十日后,一份由御史台、雍州府及各州县联名奏报的文书,被中书省精心整理后,呈送到了两仪殿的御案之上。

文书之上,再无冰冷的数字和空洞的奏对,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幅用文字描绘出的、近乎沸腾的民间图景:

百姓如何从最初的死寂怀疑到试探,再到那第一声破开坚冰的狂喜嘶吼;

官仓前如何从门可罗雀到排起长龙,蜿蜒数里;

田间地头,男女老幼如何顶着寒风,跪地掘卵,如同耕耘希望;

以及那一声声发自肺腑、响彻乡野的“陛下万岁!”和“谢圣人活命之恩!”。

李世民屏息凝神,一页页仔细翻阅。

他仿佛能透过这绢纸墨字,看到那汉子接过粮食时颤抖的双手,听到那老者磕头时额骨触碰冻土的闷响,感受到那万千黎庶心中冰封的绝望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轰然冲垮。

他放下文书,良久不语。

殿内烛火噼啪,映照着他深邃的眼眸,其中情绪翻涌,有欣慰,有沉重,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

侍立在侧的房玄龄与杜如晦对视一眼,房玄龄上前一步,含笑拱手:“陛下,民心如此,实乃国家之幸。关中蝗患,必可荡涤一空矣!”

李世民缓缓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殿宇的穹顶,望向了那片他为之宵衣旰食的万里山河。

“玄龄,克明,你们看,这奏报之上,字字句句,哪里是虫卵,哪里是粟米?这分明是民心!是天下之水!”

他站起身,走到殿门之前,负手望向庭院中覆盖着残雪的景象,仿佛看到了关中平原上那万民劳作的浩大场面。

“昔日,魏征常与朕言,‘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朕常深以为然,然直至今日,朕方觉 触碰到这‘水’之温度与力量!”

他倏然转身,目光灼灼,扫过每一位大臣。

“这‘水’,平日无声,默默承托,似是可任意取用。”

“然其一旦感知到君父之诚,感受到切肤之恩,其所爆发出的磅礴之力,可移山,可填海,可涤荡一切妖孽灾祸!这岂是任何强权兵戈所能驱策?”

他的语气变得无比凝重,带着一种近乎于敬畏的感悟:

“然,反之亦然!”

“若我等高居庙堂,视民如草芥,征敛无度,令其饥寒交迫,怨声载道。则这承托之‘水’,顷刻间便可化为滔天巨浪,怒涛狂澜,足以将这万丈楼船拍击得粉身碎骨!”

“今日,朕以区区仓粟,换得民心踊跃,蝗患可除。”

“他日,若朕与诸公行事有违天道民心,今日这山呼‘万岁’之声,来日未必不会变成‘伐无道’之怒吼!”

“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八字,非是书生空论,实乃字字千钧,是悬于你我君臣头顶,永不消散的惊雷!”

李世民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带着一种令人警醒的力量。

众臣皆肃然垂首,心中波澜起伏。

皇帝这番话,并非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而是从中看到了更深邃、更严峻的治国至理。

“传朕旨意,”李世民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决断,“令各州县,不得因百姓踊跃而有丝毫懈怠,兑付务必公允,监督更需严密!朕要这‘载舟’之水,长流不息!”

“臣等遵旨!”

两仪殿内的空气,因天子深刻而清醒的领悟,变得愈发庄严肃穆。

那来自关中乡野的感恩呼声,此刻已化作了帝国中枢最沉甸甸的执政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