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南郡,江陵】
三万曹军俘虏被押送到江陵。
有人欢喜有人忧。
前方打了大胜仗,自然有人欢喜。
可是麋芳却愁得不行。
【太守府】
“三万人……这是三万张嘴啊!”麋芳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江陵的存粮大部分都送去了前线,现在一下子多了三万人,我拿什么来养他们?”
“这个关云长,实在过分,就知道把担子往老爷身上扔。”小曼说道,“他为什么不将这些俘虏就地处置,非得送到江陵来?”
“放是不能放的,也不能杀……”麋芳叹了口气,“襄阳和樊城还没有攻下来,若是杀俘,只会让敌军拼死抵抗,反而对战事不利。”
“那……向周边郡县征粮行不行?”
“之前强行征兵征粮已经惹得民怨沸腾,本地几家大族的余粮都不多了,哪里还能弄到这么多粮食?”麋芳愁眉苦脸的说道,“城中守军不过一万,现在俘虏就有三万人,万一弹压不住,后果不堪设想。”
小曼试探着说道:“若是实在没有办法,老爷不妨联系一下陆口的吕将军,看看能不能从他那边买粮。”
“不妥不妥。”麋芳连连摇头,“我身为南郡太守,怎么能私下与江东将领进行交易?这事若是传了出去,哪里还能说得清?”
小曼想了想,又说道:“要不然……老爷去跟夏侯兰商量一下,让他出面和吕将军联系。夏侯兰原本就想打通江东的商路,理应不会拒绝。他一个商人,往来购买物资名正言顺,等粮食运到了江陵,老爷再从他手里买过来就好。如此一来,官府在本地买粮,光明正大,也没人能说什么。”
麋芳琢磨了一下,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办法。”
【江夏,陆口】
夏侯兰携带一封密信来到陆口,十分顺利的见到了吕蒙。
吕蒙倚着凭几坐在榻上,看起来似乎精神不太好。
凭几是一种三条腿的小家具,放在席上或者榻上,可以给胳膊和身体提供支撑,功能类似于椅子的扶手。
吕蒙看完麋芳的信,轻轻一笑,“麋子方倒是小心,这信里完全不提缺粮的事。”
子方是麋芳的字。
夏侯兰说道:“麋大人也是担心落下把柄,望吕将军体谅。”
吕蒙沉思片刻说道:“关将军在前线大败曹军,实在令人佩服。现在江陵缺粮,麋子方派你过来联络,我本不该置之不理……不过,江夏几县的存粮也不多,若要动用军粮,我还需要上报至尊,请他定夺。”
“只要吕将军肯帮忙,一切好谈。”夏侯兰拱手一礼,“锦绣庄有现成的商队,驮马船只一应俱全,只要粮食到位,随时可以往来运输。”
【扬州,建业】
孙权收到了吕蒙的一封信。
蓄谋已久的吕蒙终于要行动了。
吕蒙在信上说:关羽攻打襄樊,后方还留了不少兵,这一定是担心我从后面捅刀子。我又时常生病,不如以治病为名,带一些部下先回建业,关羽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将后方留守的兵力投入前方战场。到时候我军沿江而上,昼夜奔袭,趁虚而入,就可以一举拿下南郡,擒杀关羽。
孙权为了配合吕蒙的表演,公开发布文书,召吕蒙回建业养病。
【芜湖】
吕蒙乘船经过芜湖。
一个叫陆议的校尉前来拜见,对吕蒙说:“关羽势力与吕将军的防区相邻,吕将军现在离开荆州,难道不担忧吗?”
吕蒙说道:“的确如你所言,可是我目前病得很重。”
陆议又说:“关羽本来就自傲,现在又立下大功,更加骄横。他忙于北攻曹军,听说吕将军病了,必然没有防备,此时出其不意,可一举擒获关羽。吕将军见到至尊的时候,应该好好谋划此事。”
吕蒙假意说道:“关羽一向勇猛,难以与之为敌。他占据荆州,大施恩信,立功之后胆势更盛,不易图谋啊。”
不得不说吕蒙演技过人,不仅蒙骗关羽,就连自己人都骗。
陆议,字伯言,比孙权小一岁,很早就为孙权效力,由于在赈灾和平乱中表现出色,深得孙权赏识。江东有四大家族,顾、陆、朱、张,这个陆议就是陆家子弟,孙权为了拉拢陆家,甚至把自己的侄女——就是孙策的女儿嫁给了陆议。
这个时候的陆议还没有改名。
【建业】
孙权疑惑的说道:“既然我们要图谋荆州,你为什么还要同意将粮食卖给麋芳?”
吕蒙说道:“关羽戒心很重,在江边设立了不少烽火台,一旦我们大举进攻,难免会被对方发觉。而夏侯兰是替麋芳做事,沿途守军对锦绣庄的船队并不会十分警惕。我打算将粮食分批卖过去,每一批也不给太多,等运粮之事形成惯例,守军习以为常、麻痹大意之时,我们就有了可趁之机。”
“子明果然是深谋远虑。”孙权点头说道,“现在你来了建业,陆口需要有人代你把持大局,你觉得谁比较合适?”
吕蒙答道:“陆伯言。”
“陆伯言?”孙权似乎有点意外,“他资历尚浅,能担此重任吗?”
吕蒙轻轻一笑,“陆伯言之才,可堪大用,而且他声名不显,关羽一定不会将他放在眼里,正是合适之选。”
【司隶】
收到荆州军报的时候,曹操正率军从长安前往洛阳。
曹操大惊,他万万没有想到派出去的三万大军就这样打了水漂。
尤其让人震惊的是于禁的投降。
曹操哀叹良久,说道:“于禁与我相知三十年,想不到面临危难之时,他反而不如庞德!”
为表彰庞德的忠义,曹操下令将庞德的两个儿子封为列侯。
坏消息接踵而来。
荆州刺史胡修、南乡太守傅方投降关羽。梁县、郏县、陆浑一带贼寇并起,遥受关羽的印号、与之呼应,关羽的声威一时震动中原。
曹操担心许都有失,与臣下商议,想把皇帝撤到后方,其实就是迁都。
关羽打得曹操要迁都,听起来似乎已经动摇了曹魏的国本,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这个迁都,迁的是那个只剩个壳子的大汉朝廷,并不是魏国的都城邺城。在曹操看来,皇帝这张牌必须牢牢攥在手里,绝不能让人抢走。
对于迁都这个事情,有两个人表示了反对,一个是军司马司马懿,另一个是西曹属蒋济。
司马懿和蒋济表示:于禁等人战败,是由于洪水,并非攻战失利,不足以影响国家大计。刘备和孙权貌合神离,此时关羽得志,孙权必然不安。不妨派人劝说孙权,许给孙权江南之地,让他从后面捅一下关羽,必能解樊城之围。
这确实是一招妙棋。
曹操立即向江东派出使者,同时命令驻守宛城的徐晃出兵救援樊城,并调动各地人马前往支援。
顺便说一句,杨修被曹操处死了。
据说杨修在死之前,跟故人说了一句:“其实我自己也知道,我死得晚了。”
后世有人说,由于杨修处处耍小聪明,导致曹操长期看他不顺眼。也有人说,杨修之死,是因为他在太子之争中一直支持曹植,牵扯过深。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曹操这个时候身体已经不太好了,想清理掉一些不稳定的因素。杨修毕竟是杨彪的儿子,又有背景又有能力,再加上他跟曹植的关系密切,留着这种人在,将来说不定会引起大麻烦。
【注:史书上记载“关羽威震华夏”,在现代人的认知里,华夏指的是整个中华大地,而在那个时代,华夏的范围是指黄河中下游地区。《三国志》荀彧传里有一句话:“今华夏已平,南土知困矣。”这个时候曹操还没有进攻荆州,荀彧说的华夏已平,是指中原地区已经平定。所以“关羽威震华夏”这句话,理解为关羽威震中原更为准确。】
【荆州,南阳,阳陵坡】
洪水刚刚退去。
大地一片狼藉,不少地方还有积水泥滩。
徐晃骑在马上,遥望樊城方向。
这一次徐晃从宛城带来的兵力并不多。
宛城之前被曹仁屠过一次,元气大伤,临时招募的这批新兵蛋子跟之前于禁率领的精锐部队完全不能比。
能不能救下樊城,徐晃自己心里也没底。
关羽的军队在樊城北边设立了防御阵地,徐晃并没有强攻,而是命令部队就地扎营。
【南郡,襄阳】
“真不容易,樊城都快烂掉了,这样都没有被关羽攻下来。”吕娟感叹了一句,将手里的望远镜递给孙香。
远远望去,围困樊城的军队正在调动,一支人马向北而去。
孙香接过望远镜仔细观察,“北边好像有曹军的援兵。”
站在旁边的吕常听到这一句,立即走近一步,“来援兵了?”
“嗯……”孙香说道,“正在扎营……太远了,看不清旗帜。”
吕常很想伸手把望远镜抢过来,看了一眼孙香身后的吴明,终于忍住了。
吴明轻描淡写的说道:“应该是徐公明。”
吕常诧异的看向吴明,“这么远你也能看出来?”
吴明一笑,“我眼神好。”
【江陵城外,码头】
一支船队靠近码头。
每条船上都插着“锦绣庄”的旗帜。
船队靠岸,立即有民夫上船,开始搬运粮食。
【太守府】
“吕将军身体不适,回了建业,接替他的是一个姓陆的偏将军。”夏侯兰向麋芳说道,“陆将军跟我说,军粮管控十分严格,一次不能给太多,我就让商队先运一批回来救急。”
“夏侯掌柜辛苦了。”麋芳感激的说道,“今后往来运粮之事,还要麻烦你多操心。”
夏侯兰举起酒杯,“麋大人客气了。”
麋芳问道:“这个新来的陆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夏侯兰答道:“陆将军看起来三十多岁,一副书生打扮,说话也很客气,倒是不像个武人。”
【荆州,樊城外,关羽营寨】
关羽前后派了好几次使者,要求刘封和孟达赶来增援。
可刘封和孟达却回信说,刚刚打下的地盘还不稳,不敢轻易离开辖区。
这两个人为什么能理直气壮的拒绝关羽呢?
第一,汉中之战刚刚结束,房陵、上庸、西城三郡确实是不太稳定,这个时候刘封和孟达把兵带走了,说不定就会起乱子。第二,上庸地区属于汉中管辖,关羽是荆州战区的总指挥,并没有权力直接命令刘封和孟达。第三,可能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以关羽那个脾气,在同僚之间人缘很差,估计没有几个人心甘情愿听从他的调遣。而且刘封是刘备的养子,地位特殊,再加上这个人性格刚猛,只怕一直就跟关羽合不来。
与此同时,陆议派人给关羽送来了一封信。
这个不出名的江东将领在信中言辞卑微,将关羽一顿吹捧,并表示自己就是一个书生,才能不堪,对关羽只有仰慕,绝不敢与之为敌。
关羽看完这封信,心中大喜,当即下令将后方留守的军队调往襄樊前线。
【阳陵坡,徐晃营寨】
徐晃一直按兵不动,军中将领不满,纷纷催促徐晃进攻。
赵俨尽力安抚众将,说此时时机未到,不能轻易用兵,必须等到北路援军到来才能行动,并表示如果有什么责任,由自己来担当。
这个赵俨虽然不是什么出名的大将,却深得曹操信任,而且善于协调军中的关系。之前赤壁之战时,赵俨曾经作为都督护军,监领于禁、张辽等七路人马,地位可见一斑。
一帮将官被赵俨一劝,就不再骚动,并且按照赵俨的意见,派人暗中挖掘地道,并且用弓箭将书信射进樊城之中,传递消息。
【襄阳】
吕常问道:“为什么援兵一直缩在营寨里,迟迟不出兵?”
吴明举着望远镜看了看,“徐公明兵力不足,现在跟关羽开战,只会自讨苦吃。”
吕常向城墙下看了一眼,又望向包围着樊城的敌军,忧心忡忡的说道:“可是敌方人马越来越多了。”
吴明说道:“这里的兵多了,江陵那边的兵就少了。”
吕常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吴明语气平淡的说道:“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