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只在咫尺之间。
金光忽然迸射而起。
破碎天地如水中金砂。
竹剑弹飞而去，止于三尺开外。
一道金光自柳如烟身后陡然飞向李木木的方向。
一只羊脂白玉一般的手指自金光之中伸出，旋即轻盈点在其眉心。
肆虐暴躁的不祥鬼雾一时间竟温驯得如同久圈的绵羊。
李木木眼中的紫青光芒似炊烟袅袅消散。
“英姿？”
他看清金光之中那人的面貌之后，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立即彻底放松下来。
谢英姿指尖微微颤抖，她的双眸已经彻底化作带着冰蓝流光的黄金瞳。
此刻散发的全然是女武神的气息，可是当她看向李木木之时眼眸深处仍有着难以察觉的悸动。
“木木怎么样了！”
柳如烟第一个冲上来抱住。
她的目光落在李木木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心中一揪，细柳双眉已然一簇。
她旋即忙以神识仔细探查。
周身气脉没有一处完整流畅的，气机更是微弱到难以察觉。
“怎么会这样……不会的，不会的……他命硬，之前被雪肤剑毁去肉身气海都还活了下来……”
柳如烟双腿一软已经半跪了下去。
她一边用肩膀抹去脸上不断滚落的泪珠，一边颤抖着从纳戒中抖出一大堆丹药。
“没用的！”
谢英姿的声音就像万年寒冰一样冰冷坚定。
“他为了救你们，强行将所有不祥鬼雾都吸入体内，本就是必死无疑。”
她虽然如此说，却还是甩动紫袍蹲在二人身边。
一股炙热的光明气息缓缓从其指尖钻进李木木的眉心。
“若只是吸入，我本还能救他，可是他为了击退圣战与幽冥二人，竟然又强行夺取不详之力突破。”
“如今不详本源已深入骨髓，就算医圣亲临也无济于事。”
柳如烟紧紧握住她的手。
“你一定还有其他办法对不对！”
谢英姿沉默片刻。
“有！”
她的语气虽仍旧带着寒气，但是这一个字落在柳如烟的耳中却炙热滚烫。
“怎么救，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你！”
柳如烟死去的双眸又有流星闪过。
谢英姿又沉默了，但是这一次她却紧紧盯着柳如烟焦急中带着渴望的脸庞。
“没有任何条件。”
柳如烟神情复杂地看向她。
两个各有神姿的女子目光交融，心中似是有万千话在胸口却吐不出来。
“你有深刻地爱过一个人吗？”谢英姿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柳如烟犹豫了。
“那你有被一个人深深地爱过吗？”她接着问。
柳如烟的脑海中闪过裴柳的身影。
谢英姿眼中金蓝光彩交替，似是看穿了柳如烟所有的心事。
她轻轻叹息一声缓缓起身。
“我能看到，你是对的，你心中闪过的那个人也是对的。”
柳如烟茫然半跪在原地。
谢英姿已从其手中轻轻托起李木木向废墟之中走去。
“无愧无心便无愧于天道。”
她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随即就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之中。
——
在一处深不见底的深渊裂缝之中。
谢英姿正与李木木面对面盘膝对坐。
她看着眼前的青年，脸上浮现出纠结之色。
“大道反扑在即，天地崩塌之时时间问题，你真的是那个人吗？”
她嘴里喃喃着，手已悄声褪去自己身上的衣衫。
“光明神力虽然能净化不详，可是以你如今的状态，唯有双修之法方有五成机会。”
说话之间谢英姿已经只剩一件薄薄的内衬。
她缓缓伸手触向李木木的胸膛。
李木木身上的剑衫瞬间滑落。
一股温热的感觉自其胸口传遍全身。
他只感觉自己仿佛是在凄冷雨夜之中寻到一座有火炉的温室。
谢英姿的身体正慢慢靠近，身上最后的一件内衬也悄然脱落。
李木木忽然夜空之中滚落一团火球，黑夜瞬间明亮起来。
他缓缓睁开眼。
谢英姿粉红精致的脸庞落入眼中。
“英姿，这是哪？”
李木木仍在混沌意识之中，完全没有看清当下的情形。
谢英姿见他醒过来，脸上顿时如火烧一般滚烫绯红，以至于连眼中的金色光芒也黯淡了几分。
李木木目光下移却是一惊。
“你……英姿……你……”
他下意识想要抬手推开谢英姿，双手落在肩上之时却完全用不了力。
温暖柔软的触感自指尖传来。
李木木已闭上了双眼。
谢英姿一抬手，将李木木的衣衫重新套上，而自己也拾起衣衫穿好。
她的脸虽然仍是滚烫绯红，动作却没有先前那般慌乱。
“可以了。”她轻声道。
李木木这才敢睁开眼。
二人目光交织，都似是能看穿对方心思。
“我炼化了你给我的那对青铜铃铛，女武神的记忆之中有一门具有绝对净化能力的双修之法。”
她停顿了一下，静静看着李木木。
“下泉关一战，你气脉识海尽数粉碎，后来得慈悲之心与香火供奉之力才侥幸修复，本就脆弱不堪。”
“这一次你又强行吞噬不祥本源，天下除了此法再没有能救你的办法了。”
李木木静静地听着。
深渊中很静，他自己的气息微弱，所以谢英姿的心跳声异常清晰。
他忍着胸口传来的剧痛深深吐纳一口气后，强行挤出一个笑容。
“我现在是应该称呼你为英姿还是女武神前辈呢？”
谢英姿眼眸之中的金光闪烁。
“先前的意识我已经强行覆盖住了。”
李木木继续道：“那看来我该叫你一声女武神前辈了。”
他其实早已看出。
圣境的气息，蓝金的仙瞳，冰冷的语调……
这一切无一不是女武神的标志。
“能让前辈如此付出，小子好像还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李木木打趣地看着她。
“是！”
谢英姿的回答仍旧如剑修的剑一样简单而精准。
“我从时光长河的倒影之中看到了你。”
“哦？”李木木脑海中又闪过齐源山下道藏古碑世界里的那个渔翁的身影。“按你那么说，我该不会也是某个绝世大能的转世吧。”
谢英姿摇摇头，肯定道：“你不是。”
“在大道面前，就算那四个人也不能改变什么，可是我看到了，你或许能。”
李木木自嘲道：“大道崩坏在即，我如今靠着不祥之力才勉强窥见圣境门槛，怎可能短时间超过改经人他们？”
谢英姿若有所思，“不清楚，但是无数光阴的经验警示我们，一花独放不是春，环境会不会改变或许并不只是与一个人的实力相关。”
李木木忽然郎朗笑了起来。
谢英姿不解。
“虽然如此，可是晚辈却不能与前辈双修。”
谢英姿看着他继续沉默。
“前辈之所以宁可放弃自身也要救我，并非出于真情，只是为了这天下。”
“几次三番舍弃自身安危不也是为了此方天地吗？”
李木木颔首道：“是，正因如此晚辈才不愿意。”
他话锋一转忽然问道：“前辈因为爱而对一个人动了真情吗？”
谢英姿想起自己不久前刚好也问了柳如烟相似的问题。
见到她不回答，李木木继续问道：“那有人因为爱情而对前辈动过真情吗？”
谢英姿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她知道李木木想说什么。
那些女武神之外的记忆仅仅是被覆盖，但是这副躯体还在，覆盖着的记忆总有一天会再见天日。
她不能替“她”做出决定。
因为“她”心中有自己的爱人，也有爱“她”的人。
“但是你……”
她话还没说完李木木已经抢答道：“我想到一个地方。”
“你是说灵佛山？”
谢英姿眉头一皱，有些不解，“想必你也已经知道，如今大道反扑，佛陀不可能出手渡你。”
李木木摊手掌，感受着掌心朱先生所留的那两个字。
“行不行，总得试一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