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不再抬头上望,因为这台阶好似没有尽头,直到日暮途穷之时,他才赶着最后一抹夕阳踏进了道观山门。
檐角垂着的铜铃被山风碰响,和远处未歇的钟声叠在一起,抬眼时,朱红门楣上“道法自然”四个字,正被最后一抹夕阳,镀上一层温软的金边。
正殿西侧,一间爬满枯藤的讲经堂隐约传来一阵说话声,杨天凝神细听,
“待吾施六甲法,必将生擒二将而扫荡无余,只需七千七百七十七人,就宣化门择日出兵,就可直袭至阴山…”
“晚辈拜见道长,请道长出手救救这位姑娘!”杨天将潘婷放在地上,伏地跪拜。
话音未落,讲经堂的门“吱呀”一声从里边被拉开,一位精神恍惚的黑衣道人负手而出。
黑色长袍下摆扫过阶前枯叶,本是淡漠迷离的目光,却在触及杨天身旁那杆霹雳神金枪时,骤然凝固,瞳孔猛地一缩,周身气息瞬间变得凌厉。
“你这枪……”黑衣道人声音微颤,恍惚的神情立刻变得犀利,脚步不自觉地向前踏出半步,目光死死锁在霹雳神金枪上,“可是霹雳神金枪?对,就是霹雳神金枪!”
杨天见他神情正常,并非郎中所言,心中一喜,便伸手抄起地上长枪,喉间刚滚出半个“是”字,黑衣道人已身形一晃,那身影快得几乎成了道玄色残影,如疾风卷落叶般掠至身前,右手骤然成爪,五指曲起如鹰喙,带着破空的锐响直取他心口!
杨天双膝仍贴地跪着,根本来不及起身,只凭本能腰身猛向后折,整个人几乎与地面平行,左手及时护住胸前,摆出防御姿态。
却没料到这致命一爪竟是虚招!
道人手腕陡然翻转,腰间拂尘如活过来的灵蛇般一甩,雪白的尘丝如铁索般缠上枪杆,紧接着手腕轻旋、顺势一拽。
杨天只觉一股巧劲顺着枪杆传来,根本握不住枪,而道人已借着这一拽之力疾速后撤,足尖轻点瞬时退到丈许之外,那杆霹雳神金枪,竟已稳稳落在他手中。
“道长此举,究竟意欲何为?”杨天瞳孔骤缩,当即一个鲤鱼打挺腾身而起,右手直指黑衣道人,眉头已拧成了死结,声音里满是急怒。
黑衣道人握着金枪,目光在枪身上一扫,语气陡然沉了下去:“此枪乃杨崇德所有,怎会落在你这黄口小儿手里?”
杨天一惊,“家父杨崇德!”刚要脱口,转念一想,此人是敌是友不得而知,还是少说为妙。
随即不等黑衣道人反应,杨天已闪至其身前,运起九天鲲鹏内力,一掌拍向黑衣道人胸口。
黑衣道人眼神一凛,竟不闪不避。
他左手持枪,枪尾在地面轻轻一点,借势身形微侧,恰好避开杨天这含怒一击,掌风擦肩而过,瞬间将黑衣道人住的讲经堂轰掉半堵墙。
“臭小子,有点功夫!老道今天就要教训教训你这个小金贼,替杨指挥使报仇!”
黑衣道人冷哼一声,同时右手拂尘猛地向前一送,尘柄如铁棍般撞向杨天手腕,杨天只觉腕骨一阵酸麻,再次腾起的掌力顿时泄了大半。
“为父亲报仇?此人与父亲有过渊源?”
杨天心中纳闷,不等他回神,道人已旋身转至其侧,左手长枪抖出个枪花,枪尖擦着杨天耳畔掠过,杨天只觉脸颊生疼,手一摸,竟渗出丝丝血迹。
这一枪看似擦颊而过,实则留了余地,显然是并不想要杨天性命,只是有意逼退他。
可杨天夺枪心切,竟不管不顾地合身扑上,黑衣道人这才堪堪擦过他的脸颊,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
杨天怒气更盛,不退反进,再次欺身逼上,大喝道:“你与杨崇德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替他报仇!”
道人不答,只是眉头微皱。
手中动作陡然加快,拂尘再次甩动,这次不再是缠枪,而是如长鞭般缠住杨天脚踝,轻轻一扯。杨天重心失衡,向前踉跄两步,正好撞向道人伸出的左肘。
“嘭”的一声闷响,杨天只觉胸口如遭重锤,气血翻涌着险些栽倒。
他刚要撑着地面站起,道人已欺身闪至其身后,左手长枪拄地,右手拂尘猛地回卷,雪白的尘丝瞬间缠住其脖颈,而后手腕缓缓收紧,向山门处拖去。
“咳咳……”
杨天被勒得脸色涨红,只能双手死死抓住尘丝,他灵机一动,就欲伸手拔出后背九天神剑,但转念一想,自己是来求医问药的,况且这老道确实非同寻常,不忍伤他性命,思索间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意识也开始模糊。
“你来找老道所为何事?是不是赵佶那老狗派出的刺客,来取老道的性命,是不是?”黑衣道人手中拂尘再次一紧,厉声逼问。
杨天满脸通红,眼前无数星星在眨眼,心中暗骂:这牛鼻子老道果然神智不清,一会儿说我是小金贼,一会儿又说我是赵佶派出刺客!赵佶都死了两年了,要是真有那本事 ,还不如给你晴天一霹雳呢。
不等杨天回话,黑衣道人再次喊道,
“看吾施六甲法,如何生擒二将而扫荡无余…”
随着脖子传来越来越大的窒息感,杨天只能孤注一掷,大声喊道:“咳……我是杨天,家父……杨崇德,求道长救救这位潘姑娘!咳咳咳……”
杨天的最后一字刚落,台阶上便有一道身影疾奔而来。
他眼前的景象骤然暗沉,意识尚未捕捉到更多,后颈已被黑衣道人重重一勒,瞬间坠入无边的昏沉。
待杨天再次醒来,已是掌灯时分,他猛的坐起,望着殿内几尊道家长老的雕像,以及殿内微弱的烛光,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他爬起身子,压低声音喊道:“潘婷,潘婷……”
“潘姑娘刚刚服过药,不用挂念!”
话音刚落,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杨天退后一步,做出防御姿势。
待他看清来人不是牛鼻子老道,紧张的心这才舒缓下来。
“杨兄弟!”说话的正是来人,此人一副寻常人打扮,并未着道袍,年龄也与杨天相差无几。
“您是?”
“蒋生!不认得我了?”
“蒋生?”杨天满脸狐疑,随即面色一惊,大喊道:“蒋生大哥,真的是你吗?”
说罢,二人紧紧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