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记没有完全弄死淦尔番,也就是把沈甫际差点当猪捅的那人。
皋崚村过后,冷梨还见过淦尔番。
回到那天的晚上,在即将死在顿记的手下的时候,淦尔番脱窍逃过一劫,顿记以为人是他,实际不过是他的皮子,只要自己再找个皮子往上面一套就可以复活,再次活动。
只是在那之前,他只能是个游魂。
飘了好几年,总算江上游来一具浮尸,刚断气,新鲜,淦尔番占了躯壳,从此他为苻喏,是个甘肃人。
刚游上岸喘气几天,来找苻喏的人找到他,嘴上对他不小心跌下江的担忧,之后,又说老家来信让苻喏回去。
借了人家的身体和身份,淦尔番回去了他陇中老家。
刚好赶上信中要求的,是苻喏的一位亲戚的葬礼尾巴,来不及歇息半刻,去瞻仰亲戚遗容时,怎么也没想到竟是顿记。
过了很多年,淦尔番仍记得他被人推上前,长明灯晃了一晃,有人拉下躺在尸床上人脸上的白布,一张让他惊惧的脸就那样露出来,原以为在三千华里外的陇中不会再见到顿记,居然还见到了,自己还得参加他的葬礼。
真是见鬼了。
淦尔番觉得像吞一坨不干净的东西,之后的日子,怎么着都没了胃口。
葬礼完后,淦尔番回了安徽清心寡欲起来,没法,新占的身体是个克制品,什么法术和画符都用不了,强行画了一张符,刚落笔一口老血就晕上去了,哪还有之前符的样子。
这一遭,他休养半年才回复好一点。
老路走不了了,淦尔番干了苻喏的路,去江边拉船,做了纤夫。
兢兢业业干了许多年,娶妻生子,后半生也还不错,偏偏见到了冷梨,恩爱的两人,实在咽不下那口气的他和她说了点东西,没过多久,日国的兵抓人练刀,说要和南京的比一比,他成了刀下一员。
幸好被抓之前把妻女藏起来,不然看见她们的眼泪和死亡,他会更难过。
或许,这就是报应吧。是他让陶则回杀人取皮用以给神仙献祭的报应。
我有罪,我该死,我只希望我的妻女无事。如果神仙可以听到的话,请听听曾最忠诚的信徒的祷告。
——
陶则回更后悔,不比淦尔番少。
他原是一个杀猪匠,在淦尔番因为朝廷抓巫医来到皋崚村后,变为刽子手。
祖上出过童生,到他爹那一代,转为杀猪匠,也算是有一份好工作。
再到他这一代,老爹抽了黑疙瘩死得早,世道又乱,杀猪的越来越少,他半年开张一回已是常态。
淦尔番许是因为这样才找上他。
起先,淦尔番说自己孤身一人从江西到安徽,身体不好,家里也没有助力。两人处境相似,陶则回对淦尔番多了几分同病相怜。
何况淦尔番治了他点肝病又经常请他喝酒,一杯佳酿下喉,他认了对方为兄弟。
想来,两人交好的日子很是快活。
就一日,约是他见淦尔番半月,兄弟邀他喝酒,气氛正好,兄弟却难过起来。
他自然过问一句怎么了,兄弟支支吾吾半天,在他追问下,说之前在西藏一行得了新法术,成了,死后就能升天做小仙;不成,死后去了地府也能先投个好胎,不用受轮回之苦。
语句渲染,勾得他恨不得马上让兄弟成了法术。
兄弟接着叹了口气。这是因为什么?
兄弟说现在万事都准备好了,就差一个帮手。
帮手?他来。他问需要帮手做什么。
“我要个帮手,帮我取皮子做个挂在屋里灯笼和放在法坛上的鼓。”
听闻,他笑了,笑得得意。取皮子算是什么难事?
以前缺钱喝酒的时候,他去过山里逮兔子狐狸等等畜牲的皮子拿到镇上去卖,打上半斤的酒,就着去皮子留下的肉,醉生梦死一番。
正好是自己老行当,他迫不及待地说:“兄弟,你要什么皮子?不出两天,明天天一亮,我去山上给你寻来。”
山上被吃得多了,畜牲不太好找,但冲兄弟刚刚的话,他可以去深山里试试运气。
这边他想了许多,就等兄弟答案了。
“我,要人皮。”淦尔番喝了口酒,瞥陶则回什么反应。
陶则回愣住了,脸上笑了笑,以为自己听错了,“兄弟,你刚刚是不是逗我开心?你说你要什么皮子,我保证给你找来。是不是不相信我找不来?我以前经常干这样的活,可不要小看我了。”
“我哪里敢小看你。我确实需要人皮,看你这样子,应该是怕了,算了,算了,我去找其他人吧。”说着,淦尔番起身要走。
陶则回还未从人皮中茫然回醒,见到兄弟要走,连忙拉住,“先坐,先坐,不要那么急嘛。”
他抓得紧,脸面焦急,见他这样,淦尔番依势坐下来,等陶则回回答。
人不走了,陶则回能好好思虑一下。
手上习惯性地攥着裤子布料,想了想,手上松开,举起碗,“兄弟,我干了!”
淦尔番端了酒对上,两人一饮而尽。
说干就干,第一次杀人,陶则回手抖个不停。
淦尔番把尸体放在屋里板子上,手搭在他肩膀上,“兄弟,人总要走出第一步的。而且,你不想死后去做仙吗?窝囊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找到成仙的办法,总算可以超越那些有钱人了,你还要磨蹭吗?”
说完,陶则回抬起头,眼里是熟悉的欲望。
这就对了。
第一张人皮刮得不怎么好,是村里的小孩,一小袋米骗来的。
人皮和尸体埋到山上。
找寻接下来的猎物。
有了第一次,后面的,陶则回越发熟稔。
屋里的灯笼和鼓越来越多。
剥去皮子的肉还能去镇上卖掉,日子更好了。
变故就在他最后一次剥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