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韦伯现在逃离时钟塔的势力范围,去一个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
不然这顿来自同事的嘲笑韦伯是完全躲不掉的。
韦伯当然也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现在这张稚嫩的脸上,流露出与年龄完全不符的、仿佛被全世界背叛了的沉痛。
看着韦伯那副天塌生无可恋的表情,陈羽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他走上前,手掌在对方瘦削的肩膀拍了拍,叹了口气,压抑着不让自己不笑出声的冲动,安慰的语气说道:“行了,别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怎么沮丧也没用。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总会有办法的。”
韦伯缓缓抬起头,此刻的眼神黯淡无光,像条失去生命的咸鱼。
他有气无力地开口,承载着心累的疲惫:“办法?现在还有什么办法?难道让我顶着现在的样貌社死一个月吗?”
“那倒不至于。”陈羽耸了耸肩,收回手插进口袋里,“虽然我没办法直接把你变回去,但或许可以帮你找出问题的根源。”
他微微倾身,直视着韦伯的眼睛,神情难得地认真了起来。
“反正最近也没什么事,今天我就跟着你好了,看看能不能找到让你身体变小的元凶。”
这句话像一束微光,穿透了韦伯心中厚重的阴云。
韦伯的眼神总算恢复了一丝神采,瞳孔微微收缩,开始重新聚焦。
他沉默了片刻,小小的身躯里,属于君主·埃尔梅罗二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权衡着利弊。
虽然他嘴上一直抱怨是陈羽搞的鬼,但他心里也清楚,以陈羽那种恶劣的性格,真要是他做的,恐怕早就大大方方地承认,然后搬个小板凳,一边嗑瓜子一边看自己的笑话了。
既然不是陈羽,那就说明有另一个不知名的敌人在暗中对自己下手。
自己虽然贵为现代魔术科的君主,但魔术实力在时钟塔那群怪物君主中,也就是个二流水平。
面对这种诡异的未知攻击,他确实没什么把握。
相比之下,陈羽的实力却是实打实的。
十年前就能与英灵正面抗衡,前两天在远坂凛和露维亚汇报任务的时候更是被提起,在回收最后两张职阶卡的过程中,他以一己之力完成了对卡片中的两位最强英灵的单独讨伐。
单独讨伐Saber与berserker。
即便是职阶卡实体化后的英灵,那也是英灵!
有这样一个强大到不讲道理的战力跟在身边,安全感无疑会大大增加。
想到这里,韦伯不再犹豫。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屈辱和不安都压进肺里,然后郑重地抬眼看向陈羽,点了点头。
“那就拜托你了。”
刚说完,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打破了沉重的气氛。
是韦伯的肚子在抗议。
三人决定先去解决早餐问题。
韦伯领着格蕾和陈羽,熟门熟路地穿过清晨尚带着薄雾的街道,来到住所附近一家他常去的咖啡店。店门上悬挂的黄铜风铃随着木门的推开,发出一串清脆悦耳的叮当声,仿佛在宣告新一天营业的开始。
一股浓郁而温暖的香气瞬间将他们包裹。
深度烘焙的咖啡豆散发着微苦的焦香,融化的黄油带着奶味的甜腻,而刚出炉的面包则贡献了最纯粹的麦香,三种味道交织在一起,足以唤醒任何伦敦人沉睡的味蕾。
“早上好,格蕾!”
柜台后,一位系着黑白相间围裙的年轻女店员立刻投来热情的目光。
她脸颊带着几分可爱的婴儿肥,一头灿烂的金色短发在店内的暖光下熠熠生辉,笑起来时,脸颊上会旋出两个甜美的酒窝。
“今天也是老样子吗?一份火腿芝士三明治和一杯伯爵红茶?”
她熟稔地问道。
“早上好。”
格蕾微微躬身,轻声回应。
她和师父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店员早已将他们的喜好牢记于心。
说起来,韦伯算是这家咖啡店的救命恩人。
之前店里的电气系统发生了一次诡异的短路故障,导致电费账单高得吓人。
这种电气泄露问题,本该由政府部门派人来修,但报修之后却迟迟没有下文。
店主心急如焚,私下请了维修工人,结果一个工人进去后离奇失踪,另一个则精神失常,整日胡言乱语,说自己看到了“可怕的怪物”。
咖啡店因此被迫停业。
这可急坏了韦伯,这里是他公寓附近唯一能解决三餐的地方,关门意味着他要浪费大量宝贵的时间在通勤和觅食上,严重影响他撰写论文和备课的进度。
于是,韦伯便以自己拥有“专业的电工知识”为名,主动请缨,不仅解决了电器故障,还顺藤摸瓜,揪出了一个躲在附近街区,利用窃取的庞大电力制造合成兽、并引发了数起恐慌事件的魔术师。
那位违反了神秘隐匿铁则的魔术师最终被法政科逮捕,其名誉、财产乃至魔术刻印都被全数剥夺。
当然,这些惊心动魄的内情,眼前的女店员一无所知。
在她心中,韦伯就是一位博学多识、热心肠的大学教授,是拯救了整个咖啡店的大恩人。
女店员的目光习惯性地越过格蕾的肩膀,向后方搜寻那个总是带着一脸倦容、身形高瘦的熟悉身影,却只看到一个陌生的黑发少年,以及被格蕾挡住大半的另一个差不多大的少年。
她不由得疑惑地歪了歪头:“咦?今天教授没跟你一起来吗?”
“没来的话,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她惋惜地指了指身后的烤箱,一盘盘金灿灿的法式长棍面包刚刚出炉,正散发着勾魂摄魄的诱人热气。
“刚烤好的新鲜法棍,外皮酥脆,内里湿润,还想请他第一个尝尝鲜呢。”
刚出炉的法棍,表皮在高温下形成了漂亮的焦糖色脆壳,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发出清脆的“咔嚓”声,而面包芯却保持着惊人的柔软与湿润,充满了浓郁的麦香。
这是无数面包爱好者的心头好,但这种极致的美味却有着极短的保质期,一旦热气散尽,面包就会迅速失水,变得又干又硬,其坚硬程度甚至可以媲美防身武器,是名副其实的“限时美食”。
就在这时,女店员的视线终于落在了被格蕾身形挡住的韦伯身上。
她“呀”了一声,好奇地探过头。
虽然韦伯的身体缩小了,但那张脸上紧锁的眉头和不耐烦的神情,依稀还能看出几分过去的影子。
女店员仔细打量了他几眼,脸上的困惑渐渐被一种恍然大悟的欣喜所取代。
“好可爱的孩子!是那位教授的亲戚吗?看这眉眼,长得真像!是他的侄子吧?”
“侄……子?”
韦伯的脸瞬间黑了下去,像一块被墨汁彻底浸透的海绵,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你好呀,小帅哥!”女店员完全没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反而被他这副故作成熟的严肃模样逗乐了,热情地招呼他坐下。
她麻利地用长柄夹子从烤架上取下一根还冒着丝丝热气的法棍,又倒了一大杯温热的牛奶,一并放在韦伯面前的桌上,笑盈盈地说:“这个请你吃!算是我们替你叔叔表达的谢意,那位大学老师可是帮了我们店大忙呢!小孩子要多喝牛奶,这样骨骼才能长得更结实哦!”
“叔……叔叔?”
韦伯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在他的太阳穴上。
然而,遵循魔术师必须在普通人面前隐匿身份的原则,他绝不能暴露自己身体变小的异常情况。
他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感受着胃里翻江倒海般的屈辱,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僵硬笑容,硬着头皮承认了这个“侄子”的身份。
看着韦伯一脸憋屈,拿起那根无辜的法棍,用一种几乎要将其撕碎的力道恶狠狠地撕咬,仿佛那不是面包,而是他滔天怒火的发泄对象,每一次咀嚼都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这一幕别说陈羽了,他已经别过头去,肩膀剧烈地抖动,拼命用咳嗽声掩盖快要憋不住的笑声。
就连一向内向的格蕾也忍不住,她低下头,用手捂住嘴,肩膀微微耸动,清澈的眼眸里漾满了笑意。
一顿气氛古怪的早餐总算结束。三人动身前往时钟塔。
时钟塔的本部坐落于伦敦市郊外,其外观与地标建筑大本钟极为相似,钟楼高耸入云,古老的石质结构在岁月的侵蚀下呈现出一种庄严而深沉的灰色,散发着古老而威严的气息。
这里由超过四十间的学生宿舍、超过一百栋的教学楼与使居民受惠的商业店面组成的街区,共同构成了这个庞大而隐秘的魔术协会总部。
然而,当他们抵达时钟塔宏伟大门前时,却被两名身穿深色制服、神情严肃的保安拦了下来。
时钟塔作为魔术世界的最高学府,向来是严进宽出,对进入者的身份审核极为苛刻。
那两名保安身姿笔挺,制服上用银线绣着不易察觉的符文,他们的眼神锐利如鹰,不带一丝感情地扫过三人。
其中一名保安向前一步,伸出手掌,做出一个不容置疑的停止手势。
他们的目光在格蕾和陈羽脸上一扫而过,最终牢牢锁定在了韦伯身上,眉头微皱。
对他们而言,君主·埃尔梅罗二世的内弟子格蕾是熟面孔,而君主本人更是他们每天见到行礼的重要人物。
但今天,君主不见踪影,却多了两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少年。
奇怪,君主·埃尔梅罗二世不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吗?
今天怎么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