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官道旁的小树林,此刻已经彻底沦为人间地狱。
那股来自臭鳜鱼的王者之气,以大木桶为中心,形成了一个不可逾越的结界。
方家两兄弟带来的十几个小弟,远远地躲在百米开外的上风口,一个个脸色发青,精神萎靡,到现在还感觉喉咙里泛着那股挥之不去的酸爽。
他们看着那辆被遗弃在路中间的牛车,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仿佛那不是一车食材,而是一车淬了剧毒的生化武器。
“头儿……现在怎么办?”一个小弟有气无力地问道,“这玩意儿……还扣吗?”
方泽和的脸色比死了爹还难看。他现在只想离那玩意儿越远越好,别说扣了,就是看一眼都觉得反胃。
“扣个屁!谁爱扣谁扣去!”他没好气地骂道。
可问题是,现在干都干了,都已经坐实了,结果没得到任何东西还白挨一顿恶心!
“这该死的李正华”方泽和和方泽厚两兄弟心里已经直骂起了娘。
“要不……咱们把车开走,藏起来?”有人提议。
这个提议立刻遭到了所有人的激烈反对。
“开走?你怎么开?牛都熏跑了!再说了,谁敢靠近那玩意儿?我宁可去掏大粪,也不想再闻一下那味道!”
“就是!这味道沾身上,三天都洗不掉!回家我婆娘都得把我赶出家门!”
小弟们你一言我一语,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们想把那几个木桶扔了,可又怕这“毒物”扔在官道上,万一熏到了什么过路的大人物,惹来官非,他们可担待不起。更何况,他们现在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
一群大男人,围着一辆牛车,折腾了整整一个上午,一个个被熏得头昏眼花,腹中空空,战斗力彻底归零。
眼看着太阳渐渐偏西,方泽厚思来想去,觉得这事不能再拖了。要是真让这车东西在官道上过夜,出了什么乱子,到时候被抓到追究起来责任更大。
无奈之下,他只能亲自捏着鼻子,带着几个用湿布蒙住口鼻的小弟,再次来到现场。
“把……把这车东西,给他们送回去!”方泽和欧下了他这辈子最憋屈的一个命令。
小弟们一听,如蒙大赦。他们强忍着那股直冲灵魂的恶臭,几个人合力,推着那辆沉重的板车,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县城方向挪去。那头被熏跑的青牛,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多财酒楼的后门,忽然被“咚咚咚”地敲响了。
一个伙计跑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几个蒙着脸的汉子,推着一辆熟悉的板车,车上正是白天被扣下的那几个大木桶。
伙计一愣,连忙跑去向李正勇汇报。
李正勇闻讯赶来,看到这滑稽的一幕,差点没笑出声。他强忍着笑意,板着脸走上前去。
为首的小弟,此刻早已没了白天的嚣张气焰。他从怀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一锭银子,约莫有二两重,一把塞到李正勇的手里,声音从湿布后面闷闷地传出来,显得既尴尬又狼狈。
“李……李三掌柜,误会,今天这事……纯属一场误会!”
他指了指那几个木桶,又指了指自己那帮面如菜色的面庞,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们……我们就是跟贵店的伙计开了个玩笑。没想到……没想到这车上的东西……如此‘提神醒脑’。我这些兄弟,被熏得不轻,怕是得病了。这点银子,不成敬意,就当是……给兄弟们买点药吃,压压惊……”
说完,他也不等李正勇回话,立刻指挥手下:“快!把车放下!快走!”
那几个小弟如闻天籁,七手八脚地放下板车,然后像是躲避瘟神一样,头也不回地撒腿就跑。
一边跑,嘴里还一边骂骂咧咧。
“他娘的!这鱼比砒霜还毒!以后谁再让我扣李家的车,我跟谁急!”
“就是!这辈子都不想再闻到这个味了!回家得用皂角洗三天!”
看着这伙人狼狈逃窜的背影,李正勇再也忍不住,扶着门框放声大笑起来。酒楼的伙计们也是笑得前仰后合,一天的郁闷和愤怒,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李正勇掂了掂手里那沉甸甸的二两“医药费”,心中对自家大哥的佩服,简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不费一兵一卒,不仅让对方吃了大亏,还主动把东西送了回来,甚至还倒赔了二两银子。
这叫什么?
这就叫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
不过,方泽厚和方泽和这两兄弟之前差点害死大哥一家,后面要不是大哥神仙手段,二华估计都挺不过那一晚,如今居然不知道从哪卷土重来。
瘦死的骆驼是比马大,可如今李家也不再是当初的李家,真要再遇上,李正勇可就要不讲武德的去找大腿了!
“臭鱼退敌”的事件,像一阵风一样,在短短一夜之间,就传遍了川河县大大小小的茶馆酒肆。
只不过,传到外面的版本,变得更加离奇和富有戏剧性。
“听说了吗?好像说是之前那'双虎'的另外两个大手下想要劫道,结果被多财酒楼的一车‘神仙屁’给崩回来了!”
“什么神仙屁,我听我表婶的儿子的邻居说,那是李大掌柜炼的‘化骨神水’,闻一下就让人上吐下泻,那十几个劫道的小兄弟,现在还躺在床上下不来呢!”
“嗨,你们都说错了!那根本不是吃的,是李家新研制的秘密武器,专门对付地痞流氓的!比官府的衙役都好使!”
各种版本的流言蜚语,把方泽厚和方泽和两兄弟牢牢地钉在了耻辱柱上。
就在川河县上演着一幕幕令人啼笑皆非的闹剧时,李正华与李正文的马车,在经历了半个多月的长途跋涉之后,终于抵达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大宋朝的心脏,开封。
当马车驶入那高达数十丈、巍峨雄伟的开封城门时,即便是早已在州府见识过繁华的李正文,也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
这是一种与州府截然不同的气派。
如果说州府的繁华,是富商巨贾堆砌出的富丽堂皇,那么开封的雄伟,则是令人心生敬畏的威严与厚重。
宽阔得足以容纳十几辆马车并行的天街,街道两旁那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的楼阁,无不透着一股皇家气派。
街上的行人,衣着光鲜,神态倨傲,即便是贩夫走卒,眉宇间似乎都带着几分“天子脚下”的自得。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股权力的味道。
“大哥,这……这里就是开封?”李正文掀开车帘,看着窗外的一切,喃喃自语。在这里,他才深刻地体会到,川河县,乃至整个景州府,是何等的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