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华的眼中同样闪烁着震撼的光芒,但他更多的是一种冷静的审视。他知道,这片极致的繁华之下,必然也隐藏着极致的危险。
马车按照信中的地址,来到了一处位于城南,相对僻静的巷弄里。
一个身穿青色儒衫,气质越发儒雅沉稳的年轻人,早已在巷口等候多时。看到李家的马车,他脸上立刻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激动之色,快步迎了上来。
“李大哥!正文兄!”
来人,正是张萧。
两年不见,他早已褪去了当初的青涩,在国子监的熏陶下,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腹有诗书的从容气度。
“张萧贤弟!”李正华和李正文也连忙下车,与他相见。
故人重逢,自是一番感慨。
张萧早已为他们租下了一座小小的二进四合院,环境清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李大哥,正文兄,一路辛苦。开封不比家乡,人多眼杂,先在此处安顿下来,再从长计议。”张萧一边为他们沏茶,一边说道。
安顿好之后,李正华便迫不及待地向张文白询问起京城的具体情况。
张文白的面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他放下茶杯,沉声说道:“李大哥,你托我在信中打探之事,我已尽力去了解。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开封的生意,尤其是像精油皂这种面向贵妇人的生意,水深万丈。”
张萧伸出三根手指:“目前,开封最大的胭脂水粉、香料香膏市场,几乎被三家商号所垄断。分别是‘玉容坊’、‘百花楼’和‘金粉阁’。”
“这三家,都不是单纯的商人。”张萧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忌惮,“‘玉容坊’的背后,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丽贵妃的娘家,势力遍布内宫和朝堂。‘百花楼’的东家,与宫中手握大权的几位大太监关系匪浅,消息灵通,手段阴狠。而那‘金粉阁’,更是有传闻,其背后站着的是一位手握兵权的王爷。”
李正华和李正文听得心中一沉。
他们这才明白,张萧信中所说的“王明华之流,在此处不过跳梁小丑”,是何等贴切。
王明华在州府,不过是仗着一个州牧夫人的势。而京城的这些对手,他们直接就是权力的核心组成部分。
张萧继续说道:“在这里,一桩生意的好坏,很多时候,并不取决于你卖的东西有多好,而取决于你站在哪一队,你得罪了谁。”
“大哥的精油皂,若是横空出世,必然会触动这三家的根本利益。他们对付新对手的手段,远非商业竞争那么简单。造谣、打压、甚至直接动用权势,让你的店铺开不了门,让你的人在京城寸步难行,都是家常便饭。”
李正文听得手心都冒出了冷汗,他忍不住问道:“那……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放弃吗?”
“不。”李正华缓缓摇头,他的脸上,非但没有畏惧,反而燃起了一股更强的斗志。
他看向张萧,问道:“贤弟,你信中提及的,太常寺卿嫡母之事,现在如何?”
张萧精神一振,说道:“这正是我要说的关键!这也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突破口!太常寺卿宋大人,乃是朝中清流领袖,为人刚正,不与任何派系勾结。他的母亲,那位老夫人,自从用了大哥你送的精油皂后,效果极佳,赞不绝口。宋大人也因此对这‘神物’颇为好奇。”
“最重要的是,”张萧压低了声音,“再过不到一月,便是宋老夫人的七十大寿。届时,会有许多有头有脸的官夫人,都会前去贺寿。”
李正华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知道,这或许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但同时,他也明白,这更可能是一个万劫不复的陷阱。
一旦处理不好,他们兄弟二人,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开封的第一战,似乎比他们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凶险。
暮色漫进四合院的窗棂时,李正华正将一张洒金宣纸铺在案上。砚台里的徽墨磨得细腻,他提笔蘸墨的手稳如磐石,笔尖落下时,“宛清 - 七十” 四个字力透纸背 —— 这是他反复琢磨了两天才定下的刻印样式,既显雅致,又能将宋老夫人的名讳与寿辰牢牢嵌在精油皂上。
当然,这是李正华原本所在世界的一种宣传手段diy。
“陈三郎,你过来。” 李正华扬声唤道,院外立刻进来一个身量结实的小伙子,粗布短褂上还沾着川河特有的黄泥。这是从家乡带来的跑腿部伙计,手脚麻利且嘴严,是李正华选定的送信人。
陈三郎快步上前,双手接过李正华递来的锦盒:“东家,您放心,小的连夜赶路,定把信和样皂送到正勇东家手上。” 锦盒里除了给三弟李正勇的信,还有一块未刻印的精油皂,用作雕刻模具的参照。
李正华点点头,指腹摩挲着锦盒边缘:“告诉正勇,从今日起,所有合格的精油皂都要刻上‘宛清 - 七十’,字体就按我信里画的样子来。用料要比往常再精细些,加三成檀香木脂,老夫人年纪大,偏爱沉稳的香气。还有,第一批先送两百块来,走水路,避开开封城外的关卡,免得被人盯上。”
“晓得!” 陈三郎把锦盒揣进内袋,又从腰间解下一个布包,“东家,这是您让带的川河新茶,我顺带放在马车上了。”
待陈三郎走后,李正文才从里屋出来,手里攥着一张写满字的纸,眉头拧成了结:“大哥,这是我今天去城南集市打听的价目,玉容坊的香膏最便宜的都要五两银子,咱们的精油皂之前在州府最贵的系列才卖一两二,要是在开封定价,是不是得往上提提?”
李正华接过纸,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指尖在 “玉容坊” 三个字上顿了顿:“定价的事不急,先让限定款在寿宴上站稳脚跟。你今天去集市,没跟人提咱们的来历吧?”
“没有!” 李正文连忙摆手,“我就装成来进货的小商贩,问价的时候都没敢多嘴。不过玉容坊的伙计眼高于顶,见我穿得普通,连样品都不肯拿给我看。”
一旁的张萧端来刚沏好的雨前龙井,闻言笑道:“开封的商号都这般势利,正文兄不必介怀。倒是正华兄,分一半利益给宋老夫人,会不会太多了?宋大人是清流领袖,若是觉得这利太大,反而会拒绝。”
李正华端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我要的不是宋大人点头,是宋老夫人的心意。老夫人见多识广,寻常的金银珠宝入不了她的眼,但‘以她之名’的限定款,既能让她在寿宴上挣足体面,又能让她看到实在的好处 —— 这一半利,是买路钱,也是定心丸。再说,咱们现在没别的筹码,只能把诚意摆到最足。”
他放下茶盏,目光落在窗外的老槐树上:“而且,这利不是白分。等寿宴过后,夫人们问起‘宛清 - 七十’在哪买,宋府自然会指到咱们头上。到时候,咱们的铺子就算开起来了,有宋老夫人这层关系在,玉容坊那些人想动咱们,也得掂量掂量。”
张萧看着兄弟二人,心中暗暗佩服李正华的周全:“正华兄放心,宋府那边我会多留意。我昨天去国子监的时候,听宋大人的门生说,老夫人最近正在为寿宴的伴手礼发愁,说京里的夫人小姐什么稀罕物没见过,普通的东西拿不出手。咱们的限定款,刚好能解这个燃眉之急。”
李正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伴手礼?这倒是个好机会。等正勇把限定款送来,咱们先送二十块去宋府,就说是‘给老夫人试用的寿礼’,剩下的咱们先藏着,等寿宴上看情况再说。”
夜色渐深,四合院的灯还亮着。李正华铺开一张开封地图,指尖在城南、内城之间划来划去,那些密密麻麻的街巷里,藏着他们在开封立足的希望,也藏着看不见的刀光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