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比起栖凤殿自然简朴许多,但同样温暖。丹独自一人坐在小几前,面前摆着的是一大海碗饺子,早已见了底,旁边还有几个空碟子,显然是蘸料也消灭干净了。他吃饭的速度极快,但动作并不粗鲁,只是效率高得惊人。
此刻他正拿着一根细银签,慢条斯理地剔着牙,熔金色的瞳孔半眯着,显得有几分餍足后的慵懒。与在帝后面前或在执行任务时的冰冷警惕不同,独处时的丹,会流露出一种近乎野兽般的纯粹放松。
殿内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声和他极其轻微的呼吸声。
突然,他剔牙的动作顿住了。
那双半眯的熔金眼眸倏地睁开,瞳孔在刹那间收缩如针尖,所有的慵懒瞬间被绝对的警觉取代。他微微偏头,头顶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在捕捉空气中极其细微的波动。
“嗯?”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疑惑的低哼。
有两道非常非常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细若游丝,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被厚厚的墙壁和地面隔绝了大半。这声音极其微弱,若非丹的听觉远超常人,根本不可能察觉。
“这是什么动静?”丹放下银签,无声无息地站起身。他像一头嗅到了异常气息的猎豹,整个身体都进入了戒备状态,肌肉微微绷紧。
他凝神细听,那声音似乎更清晰了一点——不是人类的话语,也不是寻常的风声或老鼠活动的声音。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窸窣声,夹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微弱的呜咽或摩擦声,时有时无。
声音传来的方向…似乎是地下?或者说是从偏殿后方,靠近宫墙根那片常年堆放杂物的角落方向传来。
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却变得极其专注。皇宫大内,尤其是帝后常活动的宫殿附近,任何异常都值得警惕,哪怕只是最微小的声音。
他没有立刻声张,也没有贸然去惊动栖凤殿正温存或用膳的帝后。作为护卫,他的第一职责是排除潜在威胁,而非事事都需要主子亲自过问。
他像一道影子般滑出偏殿,没有走正门,而是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殿外的阴影中,沿着廊柱,精准地朝着那怪异声音传来的方向潜行而去。他的脚步轻得如同雪片落地,呼吸收敛到了极致,整个人仿佛成了一道无形的幽灵,只有那双熔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而好奇的光芒,紧紧锁定着声音的源头。
这冬至夜的皇宫,除了温暖的饺子宴和酝酿中的朝堂风云,似乎还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小插曲。
地宫深处,空气凝滞而冰冷,弥漫着一股铁锈、尘土和淡淡血腥混合的陈腐气息。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墙壁上几盏不知燃烧了多久、火光摇曳欲灭的幽暗油灯,投下扭曲跳动的阴影。
就在这片压抑空间的中央,景象令人触目惊心。
无数根粗如儿臂的漆黑寒铁锁链,如同恶毒的巨蟒,从四周墙壁和穹顶延伸而出,残忍地穿透了两道身影的肩胛、手腕、脚踝、甚至腰腹……将他们牢牢禁锢在半空,姿势扭曲而痛苦。锁链上铭刻着晦涩的符文,偶尔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幽光,显然并非凡铁,蕴含着强大的镇压之力。
那两道身影低垂着头,长发散乱污浊,遮住了面容,破烂的衣物下是累累伤痕和干涸的血迹,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丹手中的兽王神剑嗡鸣低颤,剑锋上的寒意愈发凛冽。他熔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如同两盏明灯,锐利地穿透昏暗,死死锁定了那两道被禁锢的身影。
尽管面容被毁、身形憔悴、气息奄奄,但那深入骨髓的熟悉感,以及残存的那一丝微弱却独特的能量波动,让丹瞬间确认了他们的身份。
他冰冷的面具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以及随之而来的、滔天般的怒火。他的声音因为这种极致的情绪而变得异常低沉沙哑,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火…烈…是你们两个人?!”
他的声音在这死寂的地宫中回荡,带着一种几乎要撕裂什么的力度。
那两道垂死的身影似乎被这声音,尤其是那熟悉的称呼触动,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其中一人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抬起了头。乱发之下,是一张布满污血和伤痕、却依旧能看出原本坚毅轮廓的脸庞。他的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眼神涣散无光,但在看到丹,尤其是看到那双独特的熔金瞳孔和那柄标志性的神剑时,那涣散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爆发出极度震惊和一丝微弱的光亮。
干裂起皮、沾着血沫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带着巨大的茫然和不敢置信:
“丹…?”
另一个身影也似乎被惊动,发出极其微弱的呻吟,却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初开口的那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确认了丹的问题,声音破碎得如同风箱:
“…是…是我们…两人…”
这句话,如同最终确认的丧钟,敲在丹的心头。
真的是他们!他曾经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战友!失踪了漫长岁月的火与烈!竟然被囚禁在这皇宫深处、如此隐秘恶毒的地牢之中,受着这般非人的折磨!
丹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狂暴而危险,兽王神剑感受到主人的怒火,嗡鸣声变得尖锐刺耳,金色的剑光不受控制地吞吐不定,将周围映照得一片肃杀。
是谁?!竟敢如此?!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刻满符文的寒铁锁链,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撑住。”丹的声音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这就带你们出去。”
他一步踏前,兽王神剑举起,锁定了那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寒铁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