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从卿和秦书等人没有离开,就坐在会议室另一头的长椅上。
他们不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这些女人被囚禁太久,对“陌生人”的恐惧已经刻进骨子里,武装部的同志再好,终究是不熟的。
而他们几个,好歹是从那个地狱里一起出来的,多少能让她们觉得安心些。
李广把带来的干粮分给大家,是王玲早上烙的粗粮饼。
他递到一个年轻女人面前时,对方吓得一哆嗦,不敢接。
李广挠了挠头,把饼放在她旁边的桌上,小声说:“吃吧,管够。”
秦书则帮着护士给女人们递水,看到有个女人手背上全是冻疮,还破了皮,他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顾从卿以前给他的冻疮膏:“抹点这个,能好受点。”
顾从卿靠在窗边,看着这一幕。
医生正在给那个抱孩子的女人检查,孩子已经醒了,小脸蜡黄,却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打量四周,小手抓着女人的衣襟不放。
医生轻声细语地哄着,给孩子喂了点温水,孩子竟没哭,只是怯生生地看着她。
张干事走进来,看到屋里的情景,对顾从卿点了点头,示意他出去说话。
“顾知青,”走到走廊里,张干事沉声说,“初步检查下来,这些女同志大多有不同程度的外伤,营养不良,还有些……有长期被虐待的痕迹。
我们已经联系了妇联,她们马上就到。”
他顿了顿,眼神凝重:“你们提供的情况很重要,你们下乡的地方和知青办,我们会立刻派人去调查。
你们放心,一定会给这些受害者一个公道。”
顾从卿点点头:“谢谢张干事。
她们……还需要些时间适应。”
“我明白。”张干事叹了口气,“让她们先在这歇歇,我们会安排人照顾。
你们几个也累了,先去隔壁房间休息下吧,等会儿公安同志来了,可能还需要你们做笔录。”
顾从卿回到会议室时,看到黄英正和一个短发女人说话,那女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泪掉了下来,黄英正拿着手帕给她擦脸。
王玲在帮着护士给女人们分发干净的衣服——是武装部临时找家属要的旧衣服,虽然不太合身,却干净暖和。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时,屋里的动静都顿了一下。
一个穿着笔挺军装、肩扛星徽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面容刚毅,眼神锐利,正是武装部的部长。
他扫过屋里瑟缩的女人们,又看了看她们身上的伤痕和破旧的衣物,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头拧成个疙瘩。
“哪位是顾从卿同志?”他的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特有的沉稳。
顾从卿站起身,快步走过去,伸出手:“您好,领导,我是顾从卿。”
部长握住他的手,力道不轻,指尖带着常年握枪的厚茧:“我是武装部部长赵刚。”
他松开手,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随即沉声道,“顾同志,麻烦你把目前的情况简要讲一下。
之前首长来电话提过,说你可能会过来寻求帮助,现在你到了,我得尽快给首长回个电话。”
这话让秦书等人都愣了一下——首长?
看来从卿的来头,比他们想的还要不简单。
顾从卿点点头,语气平静却条理清晰:“这些女同志,都是这些年下乡女知青。”
他指了指那些蜷缩在长椅上的人,“村里的大队长和一些村民,以各种理由将她们扣留在村里,逼迫她们嫁给村民,稍有不从就关起来虐待,有的甚至被囚禁了好几年,几乎与世隔绝。”
他顿了顿,语速加快了些:“我们打听清楚情况后,今早用迷药让村里人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然后挨家挨户搜查,把她们救了出来,一路送到这里。
她们大多受了伤,还有严重的营养不良,军医已经在给她们做检查了。”
赵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指在身侧攥得发白,听到“囚禁”“虐待”这些词时,眉头皱得更紧:“简直是无法无天!”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怒火,“我知道了,你稍等。”
他转身对身后的警卫员交代:“通知通讯班,我要给军区首长打电话。”
警卫员应声而去。
赵刚又看向顾从卿,语气缓和了些:“辛苦你们了。
放心,这事我们管到底,一定会严惩那些施暴者。”
顾从卿点头:“麻烦领导了。
她们现在状态很差,怕是经不起再折腾,还请多费心照拂。”
“应该的。”赵刚看向那些女知青,眼神里多了几分怜悯,“我先去打电话,等会儿公安和妇联的同志到了,还需要你们配合做些笔录。”
他转身离开时,脚步比来时沉重了许多。
显然,今天见到的这件事,这位见惯风浪的军人也动了肝火。
会议室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军医低声询问病情的声音和女人们偶尔压抑的啜泣。
秦书凑到顾从卿身边,压低声音:“从卿,刚才部长说的‘首长’……”
顾从卿笑了笑,没多解释:“别担心,是能帮上忙的人。”
他看向那些渐渐放松下来的女知青,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彻底落地。
有武装部和那位“首长”的介入,这些人的安全总算有了保障,那些作恶的人,也终于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了。
阳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仿佛预示着这场漫长黑夜的终结,和即将到来的、属于她们的黎明。
村里的人追到镇口时,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不少人拄着木棍弯腰喘气,额头上的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尖汇成水线滴落。
“他娘的!人呢?”刘老大扶着墙,嗓子哑得像破锣,眼里的血丝爬满了眼白,“那三轮车难不成飞了?”
“肯定藏起来了!那小子一肚子坏水!”
正骂着,一个年轻些的村民揣着袖子,贼头贼脑地从街角跑回来,脸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刘老大!不好了!”
“咋了?”刘老大心里一沉。
“我刚才跟镇上的人打听了……”那村民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说、说顾从卿把那些女人……送到武装部去了!…
“什么?!”刘老大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拔高声音,“武装部?他还认识部队的人?”
他脸上的横肉都在抖,眼里满是惊恐——他们平时在村里作威作福,最怕的就是官家,更别说带枪的武装部了。
“糟了!快走!得赶紧回村!”刘老大挣扎着要往前冲,被身边的人死死按住。
“急啥?”一个皮肤黝黑、看着就稳重的汉子皱着眉开口,他是村里的老猎户,常年在山里跑,性子沉得住气,“大家伙跑了一上午,腿都快断了,现在往回赶,没走几里地就得瘫。”
他指了指旁边的杂货铺:“先去买几壶水,再称点干粮,路上垫垫肚子。
有力气了才能跑得快,不然等武装部的人到了村里,咱们连藏东西的功夫都没有。”
这话提醒了众人。
刚才只顾着追,谁也没带吃的,此刻肚子里空空如也,腿肚子都在打颤。
大队长咬了咬牙,从怀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三顺,你去买!多买点馒头和咸菜,水要够喝!”
那叫三顺的村民应声跑向饭铺。
其他人则瘫坐在路边,你看我我看你,脸上没了刚才的凶劲,只剩下慌乱和后怕。
“他娘的……早知道那小子这么硬茬,当初就不该……”有人小声嘟囔,话没说完就被人瞪了回去。
刘老大靠着墙,脑子里乱糟糟的。
武装部……部队……这些词像重锤一样砸在他心上。
“都快点!别磨蹭!”大队长踹了脚旁边的石头,“买完东西赶紧走!
回村就把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都藏起来!
能烧的全烧了!”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点头。
等三顺拎着鼓鼓囊囊的布包跑回来,一行人也顾不上歇着,揣着干粮和水,踉踉跄跄地往村的方向赶。
只是这一次,没人再喊着要“抓住顾从卿”,每个人的脚步都沉重得像灌了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快点,再快点,不然就来不及了。
而此时的武装部里,顾从卿已经做完了笔录。
赵部长打完电话回来,脸色严肃却带着笃定:“顾同志,军区已经下令,让武装部和公安局联合行动,现在可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