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济怀所说的不错,如今在大清的南方,围剿太平天国的四路大军中,至少从表面上看,淮军是势力最弱的一支。
最强的当属湘军,总兵力已有数十万之众,所控制的地域也绵亘数省。而且湘军中的各位将领和大佬们,还占据着半个大清的督抚之位。若他们抱起团来,想做点什么,估计没有什么干不成的。
陈家的商团,拥兵共近四万,在战力上似乎可以排在第二位。然而,虽然陈家经营已久,势力范围却仅限于苏南地区,还有苏北的海州和塘、沽一带,远不能与湘系相较。
左宗棠麾下的楚军,在名义上隶属于湘军,但实际是独立的。他们现在已经控制了浙江和福建两省。甚至在部队的人数上,还要优于商团。
只不过,左宗棠偏爱任用武将。因此,在出任高官、封疆要员方面,楚军就不如其他几家更有发展前途了。
李鸿章如今尚属位微言轻。淮军势力也是夹在湘军和商团之间,并无很明确的势力范围,更像是两家的附庸。可实力虽弱,却正适合朝廷进行扶持和把控,借以牵制其他。这也是陈济怀看好他家的缘由。
建立政权已经十数年了,曾经强大一时的太平天国,如今却到了朝不保夕的地步。所残存的部分,都被各方新兴势力,当作觊觎、瓜分的美味,或是博弈的筹码。真是令人唏嘘。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使如此,散在各地的太平军,总数仍尚有数十万之众。在很多地方,还保持一定的优势。
而且这些太平军的地方势力,还与捻军、天地会等交织在一起。他们之间互相融合、转变,又不断的演化出新的力量。若欲完全将他们扑灭,怎么看也都需要不短的时日。
所以关注的焦点,最终还是要聚集回到天国的都城,天京城的攻防之中。
曾国荃带领着他部下,围攻这座城池,日子也真是够久的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已经成为曾国藩、湘军,甚至曾国荃自己的沉重负担了。
眼下他们需要担负的,本就已经很重了。要知道,剿匪的战事延宕多年,越来越被清廷倚重的湘军,今时的地位反而是越来越微妙了。
十年来,湘军历经了无数场血战,有战就有奖惩。随着朝廷一道道的谕旨下达,大批湘军将领也都在征战过后,一步一步的升官晋爵。
莫说各种名目的一、二、三品官衔,在湘军中已经多得不胜枚数。就连出任督抚要职的人,名单也都可以罗列成篇。
湘军上下倒是因此喜气洋洋,家乡里间也不断喜报频传。还有很多人,从前线运回大批的金银财宝,络绎不绝。
随着湘军每攻下一城,家乡也会跟着掀起一波买田建房的高潮。这购置用的钱财从何来,不言而喻。
更要命的是,湘军的这些风气,还在恣意增长。而这些做派,也已然不是什么秘密。各种负面流言,更是被添油加醋的四处传播,甚至在京城里面,都屡闻不鲜。
人怕出名,树大招风,这个道理很浅显。随着湘军实力的迅速扩大,湘军将领地位的节节高升,湘军中的一些有识之士也是暗生隐忧。聪明练达的曾国藩,自然是最知其中分寸的人。
他太熟悉历史,知道官场道理了。对于如今的现状,他已不仅仅是在担忧,而且是有些恐惧。他找寻一切机会,不断的劝诫自己的部属和家人。但能真正听他话的人,却越来越少。
而且,为了维系湘系集团内部关系。很多事情,他又不得不纵容,甚至是帮着自己人去索求更多的利益。曾国荃贪功,独霸进攻天京之权,就是如此。
自从九弟冒进,攻至天京城下以来,战况起起伏伏。每次随着曾国荃的部队遇险,曾国藩也是跟着数次殚精竭虑。
原本曾国藩取天京的策略是“欲拔本根,先剪枝叶”。可曾国荃却犟的要命,又不信邪。曾国藩屡次劝九弟退兵,都遭回绝。无奈之下,当哥的也只能全力支持。
其实,曾国藩对攻下天京这份大功劳,也是十分渴望的。起兵十载,这份荣耀也是他内心的夙愿,不愿旁落别家。
但曾国藩希望的,是能够尽快拿下天京,以免夜长梦多,节外生枝。因此,他是不拒绝别路大军会攻天京城的。可曾国荃在度过危机后,便宁死不愿再接受他人的增援,只想着独自包打天京城。
曾国藩无奈,其他人也很懂事。无论朝廷如何催促,陈济方、李鸿章等人都会找到理由,不向天京方向派出一兵一卒。对于别人的成全,曾国藩也是心知肚明。
就这样,在天国的都城内外,两方就这么一直持续的消耗着。直到同治三年的春天,太平天国的天王洪秀全,病逝了。没过多久,曾国荃的大军,也终于攻破了天京城。
天京城的陷落,标志着太平天国的陨落。曾家兄弟终于夺取了这份平乱的首功。不久之后,李秀成和天国幼王也相继被擒。天国的余烬被扑灭,也只是早晚的事了。
但破城之后,湘军的暴行却激起了轩然大波。或许是压抑得太久,需要发泄。他们在攻入天京城后,就开始了疯狂的屠杀奸淫。其疯狂程度,令人发指。
与之一同进行的,还有湘军将士对天国财宝的掠夺。当然在他们眼中,这些财富的原本主人,是太平天国还是民间百姓,都并没什么区别。
湘军的恶行,给这座古都名城,带来了深重的浩劫。已经恢复了“江宁”之名的城市和其中的百姓,都惨遭肆意蹂躏。这激起了朝野普遍的愤怒。
别人不讲,陈家人就已经怒不可遏了。陈家久居江南之地,对江宁的土地和百姓,富有感情。湘军的行为,让陈家和商团上下忍无可忍。陈济方气得,甚至要带兵讨伐湘军,要为江南的百姓,偿还血债。
曾国藩自知湘军的所作所为实在过分。他为此竭尽全力的试图挽回,甚至不惜自贬。
在曾国藩一再放低姿态下,也是经过旁人的苦劝,陈济方才勉强压抑了怒火,没再采取过激的行动。然而从此在他的心中,也再无分毫对湘军的好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