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女孩本就小巧的脸蛋在南瓜帽的衬托下更显精致，一双乌黑的眼眸如小鹿一般清纯无辜，放在大学生堆里都算出挑的。
和当年那个在城中村讨生活的脏兮兮的野丫头判若两人。
长期极度压抑的内心在这一刻突然有些松动……
她想起了从前的很多人，很多事……
如果那时，她没有不告而别，现在又过着怎样的生活？
……
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难道现在的生活不好吗？
知足吧，洪小野，你本来烂泥一样的人生已经因为那个人而改变，知足吧，往后种种，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女孩弯了弯唇，似乎想笑一笑，眼角却渐渐泛起泪光……
“怎么，怎么哭啦？”苏骁赶紧抽纸巾按在她脸上。
纸巾很快湿透……
苏骁慌了，把一整盒纸巾抱在胸前，一张接一张地抽，却怎么也止不住那些喷涌出来的眼泪……
他忍着满心的疑惑，只默默给她擦泪，动作轻柔。
她说，喜欢温柔的人。
他从来不是温柔的人，但为了她，他愿意学着做个温柔的人。
良久，女孩眼泪渐止，只是肩膀还在轻微抖动。
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苏骁第一次体会到了心痛的滋味。
他轻轻揽过她的肩膀，却没有贴上她，给两人留了些空间，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安慰。
“苏骁……”女孩突然开口，声音闷闷的，“谢谢你，但是……对不起。”
洪小野轻轻挣脱，摘下南瓜帽，扯平上面的褶皱，重新在一旁的摊子上摆好。
她扯了扯嘴角，故作轻松道：“这边天气热，一年到头没什么机会戴。”
苏骁：“没想那么多，觉得适合你就买了。拿着吧，就是给你买的。放这估计也卖不出去。对了，还有这串手链。”
苏骁说着，突然从兜里摸出来一串闪闪发光的手链。
手链上每颗珠子都不一样，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七彩光泽，最中间的位置还串着一颗沉甸甸黄金珠。
“这是当地特别流行的七宝手链，保佑平安的。”
说着就要往洪小野手腕上套。
“可是它们不适合我，手链和帽子都不适合我！”洪小野抽出手臂，一字一句说：“就像你……也不适合我一样。”
苏骁身体猛地一晃，把手链攥得紧紧的。
良久，他不由分说扯过洪小野的手臂，不顾她的反抗，强行把手链套了进去。
“我知道你喜欢温柔的人，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强迫你。”
他别过头，整理摊子，“你要是能看上就戴着，不喜欢就扔了。反正我今天必须送出去！”
看他态度坚决，洪小野无奈，没有再摘下来。
“你看着我，苏骁。”她说。
“……”
她两只手掰过男人的脸，让他面对自己。
看着他赤红的眼睛，洪小野突然有些不忍。
但不能再等了。她今天必须要把话说清楚。
“苏骁，我不是喜欢温柔的人，只是恰巧……我喜欢的那个人很温柔……”
一阵风吹过，摊子上面盖着的塑料棚子哗啦哗啦作响。
她怕他没听清楚，正要重复，却见男人一脸受伤的表情，两只手攥的紧紧的。
“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苏骁知道，她有个前男友，那人还去江园找过她。
从前方晴没少在他眼前八卦那个神秘男人，还在知道他对洪小野有意的时候，毫不留情嘲讽他：
“就不说长相气质这种不当吃不当穿的东西了，光人家一身衣服就能顶你全部家当，苏骁，歇歇吧，你连人家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
说不憋屈不难受那是不可能的，苏骁有自知之明，论条件，他跟那男人没法比，但相处这么久，洪小野一次都没提起他，一次都没有。
很明显，那个男人已经不在她心里了。
谁都有过去，可人不能总活在过去啊，都得往前看不是么。
当下，她就在他身边，还主动跟着他们姐弟俩来了武广，这说明她在乎他，愿意跟着他。
他的胜算难道不比那个已经分开那么多年的前男友大得多？
风越来越大，天空聚集起乌云，似乎预示着一场暴雨。
摊主们一边抱怨今天运气差，一边忙着收拾刚刚布置好的摊位。
夜市花花绿绿的灯牌一个接着一个灭掉，直到整条街就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摊位还亮着，格外突兀。
“小野，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苏骁不死心，又问了一遍，却在女孩快要咬破的嘴唇和逐渐失神的眼眸里，得到了答案。
他输了，输给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男人，输的彻彻底底。
他以为自己会很暴躁，很郁闷，或者像从前那样，摔打些什么来发泄。
可他没有。
连他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平静。
他伸出手，抚着女孩的半张脸，拇指轻轻把她的下嘴唇从紧紧咬合的贝齿中拨了出来。
吧嗒——
血珠顺着女孩的下巴滑落……
他用纸巾小心翼翼帮她擦嘴唇边的血迹，揉了揉她的脑袋。
“收摊吧，我送你回学校。”
女孩却低低呢喃：
“……对不起。”
苏骁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攥着，生疼生疼的，却还是笑着说：“没事啊，多大点事，我跟你说，生死之外都是小事，你看我头上这道疤，当时我命都快没了，这算什么事啊。只要你别不理我就行了，以后还是朋友啊，我还指着你帮我摆摊赚钱呢。”
洪小野却突然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抱一下吧，最后一次。”苏骁张开双臂，笑呵呵看着她。
娇小温暖的身躯靠近，轻轻揽着他的腰，声音隔着衣服，如一把锋利的刃，生生穿透他的胸腔。
“谢谢你，苏骁。咱们是一辈子的朋友。”
终究没有环上那瘦弱的、微微颤抖着的肩膀。他闭了闭眼，垂下手臂，用最温柔的声音应道：
“好，我答应你，一辈子的朋友。”
只要他们还能时常见面，就算不能真正在一起，苏骁也满足了。
雨点淅淅沥沥打在棚子上。
苏骁整理好心情，推开她，催促道：“快收摊快收摊！衣服湿了咱俩都得挨骂！”
想想苏玲泼辣的样子，洪小野赶紧转过身去收衣服。
轰隆隆——
一道惊雷从天空直直劈下。
一道清冷的、熟悉的声音蓦地在耳畔响起：
“南瓜帽多少钱？我要了。”
洪小野瞬间浑身僵直，竟不敢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