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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西的护城河在黎明前泛着墨色,水面漂浮的荷叶被晨露压得低垂,像无数双敛目的眼睛。秦锋趴在北岸的土坡后,指尖抠进潮湿的泥土里,草根带着腥气钻进指甲缝 —— 这是他第三次检查炸药的引信,导火索被油纸仔细包裹着,露出的部分泛着健康的暗红色,证明干燥完好。

五十名突击队员呈扇形分布在坡后,每个人的动作都轻得像猫。王二柱的火枪队趴在最左侧,枪管架在削尖的木桩上,瞄准镜里能清晰看到城墙垛口后燕军哨兵的剪影。这个太行军的老兵正用麂皮擦拭枪管,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婴儿的脸颊,枪管上的烤蓝在薄雾中泛着幽光。

“还有一炷香。” 传令兵的声音裹着露水滚过来,秦锋抬头时,看见易林的帅旗在两里外的高坡上微微晃动,像株扎根在晨雾里的古松。昨夜工兵营挖的爆破通道深三丈,刚好够容纳三十箱黑火药,通道尽头的药室贴着城墙根基的承重砖 —— 那里是老卒手绘的城防图上标注的最薄弱点。

“都检查好绑腿。” 秦锋压低声音,喉结在紧绷的脖颈上滑动,“进城后巷战,绊倒就可能没命。” 他身边的年轻士兵小李慌忙拉紧裤脚,甲胄碰撞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引来王二柱的瞪视。

王二柱比秦锋年长十岁,从安禄山起兵时就守在潼关,见过太多新兵因为紧张送命。他拍了拍小李的肩膀,塞过去块干饼:“吃点东西,保持力气。” 饼渣掉在地上的瞬间,他突然按住小李的头 —— 城墙上的哨兵正朝这边张望。

哨兵的剪影在垛口后晃动片刻,似乎被薄雾迷惑,转身缩回了箭楼。王二柱松了口气,对秦锋打个手势:“换岗了,现在是最松懈的时候。”

秦锋看了眼怀表,铜壳上的指针指向四更四刻。他掏出油纸包着的沙盘,借着微弱的天光指点:“三班守缺口,一、二班跟我沿西大街推进。注意左侧的绸缎庄,阁楼适合弓箭手埋伏;右侧的酒坊有地窖,可能藏着伏兵。” 他的指尖点在沙盘中央的钟楼,“目标是这里,敲钟为号,让后续部队知道我们站稳了脚跟。”

王二柱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角,指向城墙下的阴影 —— 那里有团黑影在蠕动,仔细看去是只被惊醒的刺猬,正慌不择路地爬向护城河。这个微小的生机让紧绷的空气松动了些许,有个新兵忍不住低笑,被秦锋眼疾手快地捂住嘴。

……

五更的梆子声从洛阳城深处传来,第一响刚落,易林在高坡上举起了令旗。猩红的绸布在晨雾中舒展的瞬间,秦锋猛地拽动手中的麻绳,连接着三十箱黑火药的总引信被同时点燃。

“滋滋 ——”

燃烧声在寂静的黎明里被无限放大,像无数只秋蝉在同时振翅。导火索吐出的火星在薄雾中格外醒目,沿着预设的路线蜿蜒爬行,穿过工兵挖的浅沟,钻进城墙下的爆破通道。秦锋数着数:“一、二、三……”

第七个数刚出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撕裂了洛阳的黎明。

最先袭来的是光,刺目的白光穿透薄雾,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染成惨白。紧接着是冲击波,像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摁在秦锋胸口,他感觉五脏六腑都错了位,趴在地上的身体被掀得离地半尺,又重重摔回土坡。

然后才是声音。轰鸣声仿佛从地心深处炸开,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土坡上的碎石簌簌滚落,砸在头盔上发出密集的脆响。秦锋抬起头时,看见西城墙像块被顽童踢中的泥块,从根基处断裂、隆起、坍塌,砖石混合着木料、尸体、旗帜在空中抛飞,形成道遮天蔽日的烟尘幕墙,连东边的启明星都被吞没了。

“冲!” 秦锋嘶吼着跃出土坡,喉咙里涌上腥甜 —— 刚才的冲击波让他咬破了舌尖。突击队员们紧随其后,五十道黑影像离弦之箭冲向缺口,脚下的土地还在震颤,仿佛大地也在为这场爆破战栗。

烟尘中传来燕军的惨叫,混杂着滚石坠落的轰鸣和木质结构断裂的嘎吱声。王二柱的火枪队抢先抵达缺口两侧,三脚架刚架稳,就看见三个浑身是血的燕军从烟尘里冲出来,他们的铠甲被气浪掀飞,手里还攥着断裂的长矛。

“放!” 王二柱的吼声带着硝烟味。

铅弹呼啸着穿透烟尘,三个燕军像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瞬间倒在血泊里。小李的火枪卡壳了,他慌乱地用刺刀撬开枪管,却被秦锋一把推开 —— 缺口处突然涌出更多燕军,他们显然是被爆炸声惊醒的预备队,举着刀在烟尘中盲目冲锋。

“手榴弹!” 秦锋甩出腰间的炸药包,引线在半空燃烧的滋滋声清晰可闻。炸药包在燕军队列中炸开,气浪掀飞的碎石成了天然的霰弹,缺口处的惨叫陡然密集起来。

王二柱趁机调整阵型,火枪队呈三排轮射,铅弹在烟尘中织成密集的火网。秦锋带着突击队踏着滚烫的砖石冲进缺口,靴底陷入温热的血泥,黏稠的液体顺着鞋底的纹路往上渗,踩在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 “咕叽” 声。

……

登上城墙废墟的瞬间,秦锋被眼前的景象钉在原地。

坍塌的城墙像条被拦腰斩断的巨蟒,砖石堆里嵌着断裂的肢体、扭曲的兵器、撕碎的旗帜。有个燕军的半截身子露在外面,手里还死死攥着块啃了一半的马肉,眼睛圆睁着望向洛阳城的方向 —— 那里曾是他誓死守护的 “大燕” 疆土。

“将军!左侧箭楼有动静!” 王二柱的吼声将秦锋拽回现实,火枪队的枪声已经响成一片。

秦锋抬头,看见残存的西侧箭楼里闪过寒光,三支羽箭呼啸着飞来,最前面的突击队员应声倒地,箭头穿透了他的咽喉,鲜血像喷泉般涌出。王二柱的火枪立刻反击,铅弹击碎箭楼的木窗,里面传来短促的惨叫。

“一班跟我清箭楼!” 秦锋拔出短刀,刀刃在晨光里闪着冷光,“二班守住缺口两侧,搭人墙掩护后续部队!”

箭楼的楼梯已经被爆炸震松,踩上去发出令人心悸的 “嘎吱” 声。二楼的燕军显然慌了神,倒油的陶罐砸在秦锋脚边,火折子还没扔下来就被王二柱的铅弹击中,惨叫着从窗口坠落。

“守住楼梯!” 秦锋的短刀刺穿最后一个燕军的胸膛,温热的血溅在脸上,他抹了把脸,突然发现这燕军的铠甲里还穿着件补丁摞补丁的布衣 —— 多半是被强征的壮丁。

占领箭楼的瞬间,秦锋推开残破的窗棂,洛阳城的街巷在晨光中铺展开来。西大街像条被剖开的长蛇,青石板路在薄雾中泛着冷光,两侧的店铺门窗洞开,有的挂着 “大燕” 的旗帜,有的还残留着唐军火箭灼烧的焦痕。最远处的府衙钟楼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钟绳垂在半空,像根等待被拉动的绞索。

“将军!燕军从北大街反扑了!” 楼下传来呼喊,秦锋低头看见黑压压的燕军举着盾牌冲锋,最前面的旗手扛着 “安” 字大旗 —— 显然是安庆绪的亲卫营,这些人虽然面黄肌瘦,却比普通士兵悍勇得多。

王二柱的火枪队正用轮射压制,铅弹打在盾牌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却难以穿透。秦锋抓起箭楼里的投石机石弹,对身边的士兵吼道:“掀瓦片!砸他们的阵型!”

瓦片像暴雨般从箭楼坠落,燕军的盾牌阵顿时出现缺口。王二柱抓住机会,命令火枪队抬高仰角,铅弹越过盾牌,击中后面的弓箭手,阵型瞬间混乱。秦锋趁机吹响号角,城墙下待命的唐军主力像潮水般涌过缺口,与燕军在西大街展开激烈的巷战。

……

冲进西大街的瞬间,秦锋才明白巷战的恐怖。

宽阔的街道突然被横七竖八的拒马桩截断,两侧店铺的门后突然泼出沸水,烫得最前面的士兵惨叫着翻滚。王二柱的火枪队刚想射击,阁楼里就扔下浸油的棉絮,火折子点燃的瞬间,整条街变成了火海。

“撤到两侧屋檐下!” 秦锋拽着小李翻滚到绸缎庄的门廊下,灼热的气浪燎焦了他的鬓发。燕军的弓箭手从对面酒坊的窗口探身,羽箭带着风声掠过头顶,钉在门柱上,箭羽还在嗡嗡颤动。

王二柱的火枪队在烟火中艰难瞄准,铅弹击碎酒坊的窗棂,里面传来玻璃破碎的脆响和燕军的咒骂。这个老兵突然扯掉浸透汗水的头巾,露出额头上狰狞的刀疤 —— 那是在潼关保卫战时留下的纪念:“火箭准备!烧了那破楼!”

裹着硫磺的火箭呼啸着飞过街道,精准地击中酒坊的阁楼。干燥的木梁瞬间燃起大火,浓烟中传来燕军的惨叫,有个弓箭手慌不择路地从窗口跳下,摔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三班清理拒马桩!” 秦锋指着横在街心的障碍,那些削尖的木桩上还挂着前几日冲锋士兵的残肢,“用炸药包!快!”

炸药包的轰鸣震落了两侧店铺的招牌,“绸缎庄” 的匾额砸在地上,溅起的木屑划伤了秦锋的脸颊。他趁机带领一班冲过街道,占领了对面的药铺,药柜里弥漫的草药味混杂着血腥味,形成种诡异的气息。

“将军!药柜后面有密道!” 搜索的士兵突然喊道,秦锋掀开沉重的梨木药柜,果然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里面隐约传来急促的呼吸声。

王二柱的火枪立刻对准洞口:“出来!不然扔炸药了!”

片刻的死寂后,五个穿着燕军铠甲的士兵举着手爬出来,为首的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甲胄明显不合身,磨破的肩膀渗着血。“别杀我们……” 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是被抓来的民夫……”

秦锋的目光扫过他们磨破的手掌 —— 那是长期劳作的痕迹,不是握刀的手。“放下武器,到后面集合。” 他的声音缓和了些,“唐军不杀俘虏,更不杀百姓。”

少年们刚放下刀,街道尽头突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秦锋冲到药铺门口,看见数十名燕军骑兵举着弯刀冲来,最前面的将领戴着铁面具,坐骑的马鬃上系着红绸 —— 那是安庆绪亲卫营的标志。

……

“是安庆绪的铁面具营!” 王二柱的声音带着凝重,这个营队是燕军的精锐,个个以一当十,“将军,咱们被盯上了!”

秦锋迅速扫视四周,西大街在此处与北大街交汇,形成个十字街口,府衙钟楼就矗立在交汇处的东北角,楼高五层,顶部的铜钟在晨光中闪着冷光。“抢占钟楼!” 他当机立断,“那里视野开阔,能压制整个街口!”

突击队员们立刻冲向钟楼,铁面具营的骑兵已经冲到街口,弯刀劈砍的风声越来越近。小李抱着炸药包跑在最前面,突然被马缰绊倒,眼看骑兵的马蹄就要踏下来,王二柱的火枪精准地射中马眼,惊马人立而起,将骑兵甩落在地。

“快!” 秦锋拽起小李,两人连滚带爬地冲进钟楼大门。这座唐代遗留的建筑异常坚固,木门厚达半尺,足以抵挡骑兵的冲击。

钟楼内部阴暗潮湿,盘旋而上的石阶被岁月磨得光滑,踩上去打滑。秦锋刚爬到三楼,就听见楼下传来剧烈的撞击声,铁面具营在用撞木攻击大门,木屑飞溅中,门闩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往石阶上倒油!” 王二柱指挥士兵们搬倒钟楼里的油灯,灯油顺着石阶流淌,在底层形成片滑腻的油膜。当燕军终于撞开大门冲进来时,迎接他们的是点燃的火把。

“轰” 的一声,底层瞬间变成火海,冲在最前面的骑兵惨叫着滑倒,后面的人躲闪不及,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火舌迅速舔上他们的铠甲,整座钟楼都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

铁面具营的攻势暂时被遏制,秦锋趁机爬上顶楼。敲响铜钟的瞬间,洪亮的钟声穿透烟尘,在洛阳城上空回荡,像道振奋人心的宣言。远处的缺口处传来欢呼,那是后续部队听到了信号。

“将军!看那边!” 小李突然指向东大街,秦锋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队燕军正押着数十名百姓往东门撤退,为首的将领骑着匹神骏的黑马,虽然隔着距离,却能隐约看到他耳后有颗醒目的朱砂痣。

“是安庆绪!” 秦锋的瞳孔骤缩,“他要跑!”

铁面具营显然是在掩护主力撤退,他们的撞击声越来越疯狂,三楼的楼板已经出现裂痕。王二柱的火枪队弹药快耗尽了,正用弓箭和石块顽强抵抗。

“王二柱带一半人守住钟楼!” 秦锋突然做出决定,“其他人跟我冲出去,咬住安庆绪!”

当他们从钟楼后侧的密道钻出时,正好落在府衙的后院。秦锋回头望了眼浓烟滚滚的钟楼,王二柱的火枪还在断断续续地响着 —— 这个老兵在用自己的方式为他们争取时间。

“跟我来!” 秦锋拔出短刀,朝着东大街的方向狂奔,晨雾在身后渐渐散去,露出洛阳城布满弹痕的街巷,像张被血浸透的网。他知道,真正的追逐,现在才刚刚开始。

……

冲出府衙后门时,秦锋的靴子踩进片积水,倒映出张沾满血污的脸。他抹了把脸,发现手上的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 —— 刚才在钟楼搏斗时,肩胛骨被划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顺着手臂流进袖口,黏住了火枪的扳机。

东大街的石板路上,安庆绪的亲卫营正在快速撤退,马蹄卷起的血泥溅在两侧的店铺门板上,像幅抽象的画。被押解的百姓们步履蹒跚,有个老妇人摔倒在地,立刻被亲卫用马鞭抽打,惨叫声像针样扎进秦锋的耳朵。

“放箭!瞄准亲卫!” 秦锋的火枪队在巷口架起阵型,铅弹呼啸着掠过街道,最前面的两个亲卫应声落马,押解的队伍顿时混乱起来。

安庆绪在黑马背上回头望了眼,眼神阴鸷得像淬了毒的冰。他突然拔出佩刀,砍下身边一个民夫的头颅,鲜血喷溅在其他百姓脸上:“谁敢停下,这就是下场!”

百姓们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再放慢脚步。秦锋的火枪队投鼠忌器,射击节奏明显放缓。就在这短暂的停滞中,安庆绪的亲卫营已经冲到东门,吊桥开始缓缓升起。

“掷弹筒!” 秦锋嘶吼着,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随军携带的轻型火炮上。

掷弹筒的炮弹呼啸着飞过街道,精准地落在吊桥的绞盘处。铁链断裂的脆响中,吊桥重重砸在护城河上,激起巨大的水花。安庆绪的黑马前蹄人立,他勒转马头,狠狠瞪了秦锋一眼,转身带着亲卫营钻进东门附近的小巷 —— 那里有通往城外的密道。

秦锋冲到吊桥边时,只抓住了几个跑得慢的民夫。老妇人扑到他脚下哭喊:“将军!救救我儿子!他们把他押去当壮丁了!”

远处的钟楼传来最后声枪响,然后归于沉寂。秦锋望着东门方向的炊烟,知道王二柱多半已经牺牲。小李的眼睛红了,攥着空火枪的手指关节发白:“将军,追吗?”

秦锋摇摇头,看向身后渐渐赶来的唐军主力。朝阳已经完全升起,阳光洒在洛阳城的街巷里,照亮了满地的瓦砾、血迹和插在断壁残垣上的旗帜。他突然想起出发前易林的话:“破城容易,安民难。”

“先救治伤员,安抚百姓。” 秦锋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坚定,“派人守住所有城门,搜索残敌,但不许扰民。” 他抬头望向东门的方向,那里的晨雾已经散尽,露出邙山起伏的轮廓 —— 安庆绪就藏在那片山峦里,像条暂时缩回洞穴的毒蛇。

“将军,钟楼的火灭了。” 小李轻声说,秦锋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王二柱的尸体被抬了出来,这个老兵还保持着举枪的姿势,手里紧紧攥着半块没吃完的干饼。

秦锋脱下头盔,对着钟楼的方向深深鞠躬。风吹过洛阳城的街巷,带着硝烟和血腥气,卷起地上的纸页—— 那是燕军来不及带走的账簿,上面记录着强征的粮草、杀害的百姓、掠夺的财宝,字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进城!” 秦锋戴上头盔,声音重新变得沉稳,“让这座城,喘口气。”

突击队的身影消失在街巷深处,脚步声与远处的钟声、百姓的哭声、士兵的呼喊交织在一起,在洛阳城的黎明里,谱写成一曲破碎却充满希望的乐章。城墙的缺口处,后续部队正源源不断地涌入,他们的旗帜在朝阳中猎猎作响,像无数只振翅欲飞的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