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人群中,米库什安先生有些走神,他还在思考一些问题,比如他应该如何应对人类世界中的暮光闪闪小姐。
是的,米库什安先生早早就知道在人类世界也有一位暮光闪闪小姐,早在他刚刚来到人类世界的时候就知道了,就在他看到露娜副校长那和露娜公主同一个色号的脸颊时,他就差不多猜到他所认识的所有小马在这个“五颜六色”的人类世界一定都有对应,而随后出现的那群五颜六色的小脸蛋也证实了他的猜想。
米库什安先生当然也试着去寻找过这个世界的余晖烁烁,他想要知道自己的养女在平行世界中的对应体生活的怎么样,但是在一番寻找之后,他并没有找到一个叫余晖烁烁的人类女孩,米库什安先生是不懂魔法的,他只能从常规的、唯物主义的角度去思考,联想到余晖的经历,他沮丧地认定,人类余晖烁烁有可能是在漫长而痛苦的福利院生活中夭折了,没能活到现在,这着实让他难过了好一阵子。
后来,他把自己的这番调查和思考的结果告诉了塞拉斯蒂娅公主,塞拉斯蒂娅公主却提出了另外一个结论,她认为很可能就不存在这么一个“人类余晖烁烁”,因为魔镜相关的魔法极其复杂,除非有强大而精妙的魔法技巧(她的原话是“除非像她、露娜公主和星璇那样”),否则是没法随心控制传送门的,余晖烁烁当时能那么轻松地打开一扇传送门,那么这很可能说明她本身就和那个世界有一些说不清的联系,这使得她很有可能就是——“两个世界中独一无二的存在,就和你一样,马格。”塞拉斯蒂娅公主是这么说的。
这让米库什安先生又高兴起来,世界上唯一一个生活在小马世界的人类和世界上唯一一个生活在人类世界的小马,都是两个世界独一无二的存在,这对米库什安先生来说,是一种超脱物理存在的浪漫,他如同醉酒般沉浸在这种浪漫中,并从中汲取着心灵上的力量——他并非是一个没有过去的、连名字都只被“顾问”这个头衔所代指的普通人,而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总而言之,所谓“平行世界”实在是一个考验思想和伦理的问题,饶是米库什安先生也要多花费一些时间去思考,而且他要面临的“平行世界问题”也不只这一个,就像我们前文提到的,他还要考虑“平行世界”的暮光闪闪的问题。
米库什安先生自己的想法很分裂,这大概源于他既是一个干涉主义者,希望眼见的所有事情都是可控的,又是一个不干涉主义者,只要事情可以预测,就没必要去管。
他觉得应该试着和那位暮光闪闪小姐谈谈这件事情,告诉她还有这么一个平行世界,但又害怕自己的行为拨动了某些平行世界之间复杂而不可知的因果,导致某些事情走向不可控的方向——就像为了避免预言发生而做出的努力反而促成了预言的发生那样。
而塞拉斯蒂娅公主则觉得,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刻意干扰为好,由谐率所牵涉的一切都在冥冥中有了最好的安排,她们尽可在不受干扰的环境中自由自在地生长,拔苗助长反而是对她们最大的伤害。
既然他所能找到的最厉害的、也在相当的程度上值得信赖的魔法专家是这样的说的,那么米库什安先生也没有理由以自己的非专业去质疑塞拉斯蒂娅公主的专业,他只需要关注俗世的生活就好。
不过,他一贯四处操心,哪怕他明明白白地在心底告诉自己:“马格尼菲厄斯·米库什安,你个不懂魔法的傻瓜,有一位出类拔萃的魔法大师告诉了你不要去管这件事”,他为没法控制住大脑的胡思乱想,那仿佛是一滩没法用手去收拢的水,总会漫溢到它本不应该覆盖的土地上。
就米库什安先生所知,再过一会儿,友谊大赛的比赛双方要举办一个小的活动,而那位人类暮光闪闪应该就在对面的队伍中……
“米库什安先生?你在听吗?”有人喊道,这一下子把米库什安先生的思维拉回了现实。
“哦,当然,我当然在听”,米库什安先生赶紧说道,“那是什么计划?塞拉斯蒂娅校长是怎么想的?”
“其实是这样的,您应该还记得之前举办的音乐节,学生们表现得很好,所有事情都达到了我们所预期的那样,大家对音乐的兴趣提升了,社会反响也不错,但我们最近发现,有些孩子似乎有点儿太得意忘形了,尤其是有些人……某几个人……极个别人……还有那个谁,他们在比赛中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所以觉得自己……我是说他们‘可能’觉得自己比其他学生们更懂音乐,所以这反而引起了一点点的不和谐。”克兰奇主任嘟囔着。
他的上嘴唇的确有点儿太长了,以至于都盖过一部分下嘴唇了,说起话来有点儿“兜风”,据他自己说,这是他的系唇带断了的缘故——也就是门牙上方牙龈连接嘴唇的一小条筋膜,可以用舌头舔到的——他小学的时候还不这样,直到有一次上课,他把中性笔立在桌子上,用牙齿抵住中性笔,把整个脑袋的重量放在了上面,然后前后摇晃。
他其实经常这么做,他身边的同学也经常这么做,但这一次就偏偏出了意外,他往后缩的时候过了头,门牙打了滑,脑袋失去了支撑,被重力拉着往下使劲一拽,中性笔顺着他的门牙前表面,贴着牙龈杵了一下,把他的系唇带刮断了,当时还流了不少血。
从那之后,克兰奇主任就说话兜风了,而他的同学们再也不敢作这种用中性笔撑着门牙摇晃的游戏了。
“嗯,我知道,特丽克西小姐,不过她在音乐比赛前不就这样了吗?”,米库什安先生一听到“还有那个谁”就下意识对上了名字。
“呃……不只是崔克西小姐,呃,我没有在说崔克西小姐,我们不应该说名字的”,克兰奇主任说道,“其实有不少学生都是这样,塞拉斯蒂娅校长和露娜副校长都觉得学生们有点儿躁动,隐隐有组成小团体的趋势。我是说,这很常见,也不一定是个坏事,孩子们自己组成小圈子,研究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这是好事,但还需要外界引导,防止这种小团体出现排外倾向。”
“这是自然,我很高兴你们能这么专业,这的确是应该处理的问题,所以你们具体打算怎么办呢?”米库什安先生说话声音很大,因为欢迎仪式开始了,水晶预科学校的学生们开始陆续进场,礼堂已经开始放音乐了。
“我们希望家长们能给孩子们带个好头,目前初步的计划是请家长们也上台表演一下,您知道的,两代人之间的音乐审美差异可比孩子们之间的大多了——至少大多数家庭是这样——而如果我们让孩子们能够直观地看到家长们也有自己的审美和热爱却依旧能平静地过自己的生活,那么他们可能也会以一种温和而良性的心态去面对自己的爱好,而不是分裂对立了。”克兰奇主任说道。
米库什安先生抿了抿嘴,在大多数场合,他是不太喜欢抛头露面的,就更不要说在一堆陌生人面前站上舞台了,但这件事和教育有关,如果拒绝了会显得太刻薄,而他又自付觉得自己的家庭教育还算成功,自家的孩子不会犯这种幼稚病,所以他既没有动机去应下这件事,也不太好意思拒绝,所以只能模棱两可的说道:
“这是好的,这是好的,我支持,您可以再问问其他的家长,我们盘算一下。对了,这安排在什么时候?”
“比赛的间隙”,克兰奇主任说,“两场比赛的间隙,我们会安排几次表现。”
“那很好,您看看有多少家长愿意报名罢,如果人不够,我可以补位,如果人多了,我就不上去丢人现眼了。”米库什安先生说。
“那好,那我就先不打扰您了,看看吧,到时候我们再谈。”克兰奇主任在手机上写了点儿什么,然后离开了。
终于,米库什安先生得以再次看向门口,那里铺了一条红毯一路通往台上,水晶预科学校的学生们正在陆陆续续进场,音响放着吵闹的音乐。
米库什安先生注意到水晶预科学校很明显是有制式校服的,灰棕双色苏格兰方格的假两件衬衣,黑色的短领带,女生穿着方格的裙子,男生则穿着黑灰色的裤子。米库什安先生对没有没校服倒是不太在意,他只是觉得,黑灰色和棕色的搭配未免有点儿太黯淡,而且灰度太高,可能会显得有点儿“脏”……
就在这时,米库什安先生的眼睛注意到了一个人,她正跟着水晶预科学校的学生们一起走进礼堂,他也很难不注意到这个人,因为在趾高气扬的水晶预科学生中,她是唯一一个低着头的,如果米库什安先生想的没错,那应该就是人类暮光闪闪。
她长着紫色的头发,左侧的刘海有一缕洋红色的挑染,带着黑框眼镜,而她的裙子上还有一个洋红色的六角星。米库什安先生抿了抿嘴,有时候他觉得这两个世界间的对应未免有些太过于严格,这样连可爱标记都一一对应,简直就像是给牲口打了标记一样。
但是看上去,这位人类世界的暮光闪闪小姐似乎和暮光闪闪公主有很大的不同,她好像不是很自信的样子,弯腰,驼背,两个肩膀往内含着,双手将一大摞笔记本抱在胸前,似乎是尽量想把自己藏起来,她大多数时候都盯着地面,只敢用余光打量周围,时不时推一下眼镜——由于她得抱着笔记本,所以只能用单手推眼镜,而她的镜框很大,又是塑料做的,用一只手推很容易推歪,她还得再调整一下,显得她有点笨拙和神经性。
当然,我们的暮光闪闪公主殿下也是有些笨拙和神经质的,但这不是我们要说的,起码不是现在要说的。
她木讷地跟着队伍往前走,把自己缩得小小的,不敢搭话也不敢应答,只是眼珠间或一轮,证明这只头壳里还有一个正在尝试认识外界的大脑。
米库什安先生相当好奇,他好奇于是什么样的变化让两位暮光闪闪的性格产生了如此巨大的差异,他知道暮光闪闪公主殿下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这使得她的身心都能健康地成长,至于这位人类暮光闪闪小姐,米库什安先生不知道她的家庭是什么样的,但他的确是见过这位暮光闪闪小姐的哥哥的,也就是银甲闪闪,在格罗夫街的一家桌游棋子模型店里,他看上去比小马版的自己要……丧一点,没有那么阳光。
所以人类暮光闪闪小姐的家庭到底和小马版的自己有什么区别?米库什安先生还不清楚,但他知道,和这种性格的人打交道时,最好主动一点,但好在那些注定要和她成为朋友们的姑娘们,都是很主动的小人儿。
这时,礼堂的台子上,塞拉斯蒂娅校长的声音响了起来:“首先,我谨以代表坎特洛特高中的全体师生,欢迎水晶预科学校的朋友们的到来。”
米库什安先生先是下意识跟着鼓掌,随后才看向台上,他看到他的养女正作为优秀学生代表站在塞拉斯蒂娅校长后方不远处,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请允许我在这里宣布——第四届友谊大赛,将在这个学期,在坎特洛特高中举办!”
又是一阵鼓掌,在鼓掌结束之后,塞拉斯蒂娅校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俏皮地说道:“我还以为会有人说‘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哈利·波特与火焰杯》,在邓布利多宣布举办三强争霸赛后,学生中有人如是惊呼)’呢。”
那些看过小说的学生们发出了一阵笑声——也就是几乎所有人——甚至一些水晶预科学校的学生们也笑了笑,但那位站在塞拉斯蒂娅校长旁边的,留着一个很紧的发髻的女士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抿着嘴,斜眼盯着塞拉斯蒂娅校长。
米库什安先生知道那是严校长,他还记得上次塞拉斯蒂娅公主来这里的时候走错了路,结果在研讨会上把她给气晕过去了,他直到现在都不敢告诉塞拉斯蒂娅校长她遭遇了怎样的无妄之灾,估臆塞拉斯蒂娅校长现在还搞不明白严校长对她这么大的敌意到底是哪儿来的。
“我很荣幸地告诉大家,这次友谊大赛和以往有些区别,我们这一次将扩大规模。在这个学期,我们不仅仅会举办赛事,还会举办校际交流活动,我们会定期组织学生去对方学校上课、体验新的学校氛围,这会对我们学生的发展有巨大的好处。总而言之,这次友谊大赛的规模将是历届最大的……不过很可惜,我们暂时还没有找到三强争霸赛的第三个参赛方。”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而在笑声中,塞拉斯蒂娅校长说道:“考虑到你们差不多已经有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了,我就不像个老太太一样说个没完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严校长甚至眯起了眼),我们把话筒交给严校长,欢迎水晶预科学校的尊敬的校长!”
开幕仪式就这样一项一项地举行下去,一个人说完话又换下一个人,最后则是学生之间的自由交流,不过米库什安先生就不太关注了,因为他被他的伙计们拉住了——他的女儿的朋友们的父母们——他惊讶地发现他们都答应了克兰奇主任的邀请,正打算撺掇他也上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