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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特洛特中心城城堡第十六层,这里有一处露台。

中心城城堡经过去年的大面积维修和重建,已经比原本要高很多了,而十六层,就是城堡最高的“平台层”了,再往上则都是一簇簇的高塔。

所以,十六层的露台就是城堡里最高的一处露台,但不是最大的。最大的、用于公开活动的露台在城堡五层,毕竟,中心城城堡本来就建在坎特洛特地势最高的地方,如果在太高的地方举办活动,比如加冕仪式之类的,小马们还怎么看清他们的公主呢?

也就是这个原因,第十六层的露台就成了公主的私马露台,这里是独属于公主们的空间,她们有时候会在这里休闲、看星星,或者单纯地吹吹风,毕竟嘛,十六层,这里的风还是挺大的。

而今天,在十六层的露台上,摆了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

这是一张不算新的桌子了,凑近了之后,能闻到那种老木头特有的香味,但没什么磨损的痕迹,也没有被太阳晒脱色的迹象,简而言之,这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有些年头的、但不是很常用的老桌子,把它搬出来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在露台上需要一张桌子的时候,它恰好在方便拿到的地方而已。

但至于为什么这里需要这张桌子,那就要看看是谁坐在这张桌子旁边了——塞拉斯蒂娅公主、A·K·叶尔琳小姐、米库什安先生,以及水猿。

所以不难猜到的,这是一张挺大的桌子,本来应该是一边能坐三匹小马的,现在四个边坐满,也一共只有四位。

就像塞拉斯蒂娅公主说过的那样,她知道了米库什安先生、水猿与叶尔琳小姐之间的……不愉快,她希望能调解一下矛盾,商量出一个合适解决方案。

以及,她一直都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在那次事件之后,米库什安先生和她疏远了不少,我是说,尽管米库什安先生对他依旧笑脸相迎,而且彬彬有礼,但她能够明显地感到一种隐性的疏离,她对此非常苦恼,也对自己之前的疏忽而非常后悔,如果有可能,她希望能够借助这次长谈的机会,和米库什安先生修复一下友谊。

最后,如果有可能,她也是挺想认识一下水猿的,她想要知道这个“小说里的大反派”在现实生活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马。

呃……猿。

所以他们四个就在这样一个美妙的傍晚,坐在这个私密的露台上,一边吃晚餐,一边聊着这件事。

……

在露台后室的门外,几匹小马正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暮光闪闪和她的朋友们,以及余晖烁烁,在这里走来走去,急得抓耳挠腮。

哦,其实主要是云宝急得抓耳挠腮,其他的小马们倒还好。

就在昨天早上,他们一起参加了露娜公主的生日派对,让云宝感到非常惊喜的是,叶尔琳小姐居然也来到了派对上,她本想第一时间去和她打招呼,但是却看到了米库什安先生在用很严厉的语气和她说了些什么。

那天开会的时候,云宝是在场的,她知道米库什安先生和叶尔琳小姐之间发生了什么,所以尽管她没听清,但也能猜到,米库什安先生刚才和叶尔琳小姐说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随后,叶尔琳小姐告诉她,水猿正在来坎特洛特的路上,感谢塞拉斯蒂娅公主,她想要帮他们调解一下,不然的话,米库什安先生就要起诉她了。

所以就在刚才,当她在飞行时看见米库什安先生和水猿一起走过城堡的一个窗口时,她意识到,恐怕今天就是所谓的,进行“调解”的日子了。按理说,她不应该担心什么的,毕竟是塞拉斯蒂娅公主亲自调解,马格也是个很好的人,但云宝总是感觉不放心,所以她决定,一定要亲自去看一眼。

于是,她就拉上了她的朋友们,而还没有回普罗维登斯的余晖烁烁也跟了过来,就这样,七匹小马乌泱乌泱地向城堡十六层跑去……但是因为去的太晚而没能被允许进入露台区,多嘴总管不会允许她们闯进一场早就定好了来宾和规格的晚宴的,哪怕是她们的队伍里有一位公主也不行。

……

“欢迎来坎特洛特,艾米,还有水猿阁下,欢迎。对了,我听马格说,你本名不是这个?你希望我怎么称呼你呢?”塞拉斯蒂娅公主问道。

“呃,殿下,您叫我‘阿维’就可以,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这是第一次见到公主,水猿还很拘谨,或者说,这是他第一次在知道眼前的小马是公主的情况下见到公主,毕竟,暮光闪闪他还是见过的。

“还有马格,余晖最近怎么样?她生活和学习怎么样?”

“好极了,殿下,她是个好苗子,哪怕在那边,她也是一整个学校的优秀学生代表之一。”谈起余晖烁烁,米库什安先生的眼睛里放出光来,自打这个来自彼界的人在这个世界第一次拥有家人之后,他就有了一个真心喜悦的理由。

“太好了,我就知道,余晖是个好孩子。”塞拉斯蒂娅公主欣慰地点了点头。

这时,几位小马侍者推着一辆餐车走了过来,他们开始上菜。

第一道菜是蜜瓜配油渍芦荟片,切成片的芦荟被橄榄油、盐和香料腌得油亮咸香,而蜜瓜刚好中和掉了芦荟片的油腻。

塞拉斯蒂娅公主头上的独角亮起,她举起叉子,挑起一片芦荟,把它缠绕在蜜瓜上,用叉子插住,然后一起放进嘴里,而看到塞拉斯蒂娅公主开始吃了,其他几位也开始举起叉子,开始对付自己面前的那一份。

……

“小声点……别催……窝捅一下……还得再往里一点……好!开了!”瑞瑞终于把这扇门给撬开了。

这扇门通往十六层露台正上方的一个塔楼,它在二十二层的高度上也有一个露台,但是就要小的多了,只够一匹小马独自站在露台上,所以在事实上,叫它“阳台”可能会更合适一些。

小马们一股脑地冲了上去,云宝当然是冲在最前面,而最后的是余晖烁烁。

其实,余晖烁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上来,她刚刚度过了一个完美的周末,周六参加了露娜公主的生日派对,和暮光闪闪公主与谐律守护使们一起聊天,然后和塞拉斯蒂娅公主夤夜长谈,余晖烁烁告诉她,自己决定先在人类世界生活一段时间,她要确定自己将来到底想当一匹什么样的小马,或者当一个什么样的人,然后再回来,她可能需要好几年的时间,才能让自己和自己和解。

而塞拉斯蒂娅公主自然是支持了她的选择,随后,她拿出了一个笔记本,和她的之前那本一模一样,她希望余晖烁烁能随时和她保持联系。

在随后的第二天,她在坎特洛特转了一圈,然后下午去了皇家图书馆,想要找一些关于友谊魔法的书,顺便和暮光闪闪讨论一下如何解决她们“不受控的变身”的问题,随后就被她们裹挟着来到了这里。

所以,她是真的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也要跟着她们一起参加这次没头没尾的、毫无逻辑的行动,但她似乎本能地又很难拒绝这些听上去很有趣的蠢事,这大概是她的米库什安家学正在和塞拉斯蒂娅公主师承进行猛烈地搏斗,而就目前来看,是她的师承占了上风。

“呃,姑娘们,你们真的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吗?我是说,如果塞拉斯蒂娅公主和米库什安老爹希望我们知道,他们肯定会事后告诉我们的。”余晖烁烁一边跟着走一边说,不过尽管她嘴上这么说,但蹄子可一刻都没有停下来。

“拜托!余晖,你愿意等那么长的时间,去空等消息吗?他们要一边吃饭一边商量,塞拉斯蒂娅公主在上啊!一边吃饭一边商量问题!这顿饭要吃二十个五分钟,而一个五分钟就等于一个世纪!”云宝转过身来,用一种类似于仰泳的意思倒过来飞,“而且那是无畏!是A·K·叶尔琳!她是世界上最酷的小马!是最棒的冒险家!我们不能把她一匹小马晾在那里!而且她们现在要商量的那件事,有一半是我们做的,我们怎么能让她独自面对呢?我们一定得提前知道结果,然后帮助她一起应对这件事!我们有当律师的经验的!”

“你们还当过律师?”余晖烁烁惊奇地问道。

“是的,但效果很差”,苹果杰克回答,“我们给崔克西在法庭上辩护过,其实主要是暮暮,她当时给崔克西当了辩护马。”

“结果怎么样?”余晖烁烁好奇地问。

“法官可能原本想要给她判管制劳役,但最后给她判了个一百三十五年有期徒刑,需要八十年才能假释。”

暮光闪闪的脸刷得一下就红了,余晖烁烁站在那儿仰天哈哈大笑。

“看上去我们的公主殿下并不是全能的嘛。”她揶揄道。

苹果杰克赶紧找补,“不过也不是没有好事情,最后她被豁免了,还和她的爸爸相认了。”

“啊?所以说,暮暮你之前不是在骂特丽克西?她真的有个爸爸?”

“什么时候的事?我记不清了。还有,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弹舌了?”

她们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高塔的阳台旁。

……

第二道菜是奶油蘑菇汤,这是城堡厨师的拿蹄菜,用黄油炒过的面粉来增稠,蘑菇的鲜香完全融化在汤里。

水猿一边大口地撕扯着盖在汤盘上的面包皮,一边讲着自己工作的经历,“……从三百多年前就开始了,埃奎斯陲亚历670年左右,他们聘请我来特诺奇提特兰保护文物。一开始很不好做,文物的状态很差,又多又差,我还没有副手,没有部下,就只能如实汇报情况……吸溜……然后我就开始雇佣那些森林里的原住民小马,他们日子过得很闲,木薯插在地里就能长,一年熟三次,不需要做别的,所以不介意赚这份外快,我给他们开的工资不低,所以他们也挺喜欢我,就这样一代一代地传,我到现在还在雇佣他们……啊,说远了,回到文物上来……”

“所以你真的不是在奴役他们?”叶尔琳小姐问道,她一直不敢相信水猿居然真的是一个文物保护者,而不是什么邪恶头目。

“小马又不是傻瓜,我怎么能奴役他们几代马的?”水猿不满地说道。

“好吧……对不起,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感觉你凶神恶煞的,把你当成坏蛋了。”无畏垂头丧气地说道。

“正常,你来干我的工作,你也的变成这样”,水猿说道,“被他们气的。”

米库什安先生安静地喝汤,两个眼睛盯着水猿,他可太知道做这种管理工作会遭遇什么了,但……多听听别……别猿的不幸总是能让自己心情舒畅一些,或者在心情舒畅的时候更开心一些,而现在,米库什安先生的心态明显是后者。

“我能听听具体是怎么回事吗?”塞拉斯蒂娅公主问道。

“其实就是那些小事,我刚刚开始雇佣他们的时候,他们几乎不认识字,也没有经历过正常的社会分工,做事又慢又乱,在教他们识字之后,我给他们写了个《工作详细说明指南》,是傻瓜式的,非常详细,我甚至连‘捧起陶瓷罐子时,为了防止蹄子打滑,应该带上橡胶蹄套,扣牢袖扣之后再用双前蹄搬起’这种话都写上了,我还要求他们看完之后向我报告,以确认他们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还要求他们做事的时候,至少要有一匹小马站出来,对着工作指南来指挥工作步骤!结果!结果他们居然还能出错!而且不是经验不足而出错,而是……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们要做什么、怎么做、先做什么再做什么,结果他们还是搞错了步骤!把瓷罐用化学试剂洗成陶罐了!糟蹋了多少东西!”

说到最后,水猿暴跳如雷,他几乎是在吼叫了。

米库什安先生低头憋着笑,但是联想起自己那些经历,他似乎又没有笑得太开心,塞拉斯蒂娅公主一边微笑一边摇头,脸上的表情仿佛是在说“这可怎么办啊”,叶尔琳小姐则呆呆地听着,毕竟,她此前从未知道水猿还有这些经历。

随着时间越来越晚,稚马山脉间的风开始顺着山坡滑下,塞拉斯蒂娅公主飘逸的鬃毛换了一个方向“飘逸”,几乎把叶尔琳小姐给整个包裹住了。

“哦,话说回来,先生们,小姐们,咱们是不是要调个方向?”塞拉斯蒂娅公主问道。

大家点了点头,叶尔琳小姐也在塞拉斯蒂娅公主的鬃毛里点了点头,于是,塞拉斯蒂娅公主点亮了独角,用魔法托起桌子、椅子,还有坐在椅子上的几位,横着转了四十五度,以确保叶尔琳小姐不会正坐在她的下风向。

……

“让让……我看不见了……”

“让让……我动不了了!”

“哎呦!这是谁的尾巴?”

在那场晚宴正上方,塔楼二十二层的露台上,暮光闪闪和她的朋友们正在争抢露台上的空间,她们都想把头伸出去,最后的结果就是谁都做不到。

最后,暮光闪闪往后一跳,“姑娘们!大家停一停,我们不能这样!”她说道,“我们得换个办法。”

于是大家都把头扭了过来。

“你有什么办法,暮暮?”瑞瑞问道。

“姑娘们,这里太窄了,也太高了,我们不能这么挤,更何况,哪怕挤上去也听不清楚啊。”她说道。

“哦!哦!我有主意了!我有主意了!”萍琪一蹦一蹦地,活像装了弹簧,“就像我们之前一起玩的那样!做个电话!然后垂下去!我们就能听见了!”

“天呐!萍琪!你是个天才!”大家惊叹道。

说干就干,她们踩着梯子,将头顶的两个灯罩取了下来,用作收音和扩音的两段,又摘下挂着串珠饰链的金属线,把它们连接成长长的一根,将两头头分别穿进两个灯罩里。

就这样,一个简易的电话就做完了。

她们满怀期待地带着这个“原始电话”走到阳台边,把其中一头缓缓垂了下去。

然而天公不作美,风已经越来越大了,吹得她们的“窃听器”在空中四向摇摆,根本没法对准那张桌子,所以很明显,这个计划失败了。

随后,已经完全沉浸在偷偷做坏事的小小喜悦中的余晖烁烁提出了一个建议,她们也许可以用两根线,扯成一个三角形,然后把那个“麦克风”探下去,这样的话,也许会稳定一点。

于是她们又拆了一根挂着珠串的饰链,系在了那个“麦克风”上,然后又拆下两根窗帘挂架,把系着的两根线的那个穿过两头,从阳台伸了出去。

视角拉远,这套装置的正下方是那个用于收音的灯罩,从灯罩顶上牵出两条线,分别往斜上方延伸,挂在了伸出的窗帘挂架上。

确实,这样一来,这套临时攒出来的窃听装置在风中的摇晃就稍微小了一点,他们就这样把麦克风伸了下去,然后,清晰的声音传来——

“我说,伙计们,风太大了,咱们是不是回屋里吃饭要更好一些。”

……

就在十几分钟之前,谐律守护使们和余晖烁烁在塔楼上挥汗如雨、改造她们的窃听器时,风渐渐的大了起来。

当时,围坐在桌子旁的几位食客已经吃完了两道主菜,正在一边等待沙拉,一边讨论那件事情到底该怎么解决。

事实上,这大概是米库什安先生最没有主见的一次,他总是会为事情做出各种各样可能的预案,以至于总能显得从容不迫、胸有成竹,但博物馆倒塌这件事实在是超出了他的预期,毕竟,谁能想到一座巨大的、完全由石头建造的巨型博物馆会被六匹小马给搞成废墟呢?这完全是超出他的逻辑了,所以他也就没有能做出预案。

而事情就这样一步错、步步错,心烦意乱的米库什安先生不得不考虑很多事情,而事情一多,一乱,他最后也没能想出一个合理而得体的解决方案。

于是,塞拉斯蒂娅公主就给出了这样一个方案:她会帮叶尔琳小姐出资赔偿所有损失,重建博物馆,并且派出一支专业的魔法师团队,帮助水猿去修复文物。

这当然很好!甚至比米库什安先生想到的最好的结果还要好,所以他和水猿开心地接受了塞拉斯蒂娅公主的提议,还接受了叶尔琳小姐的道歉,叶尔琳小姐说她想要如实写一本书,来讲述这件事的始末,水猿则大度地表示,她可以对自己宽容一些——“毕竟我当时做的事情也的确不是好事情,我不该把你关紧笼子里然后扔进鳄鱼池的。”

“那确实不是好事情”,米库什安先生得了便宜,开始卖乖了,“要我说,叶尔琳小姐就应该把你写得再十恶不赦一点。”

最后,误会终归是解除了,大家碰杯庆祝,然后沙拉上来了。

今天城堡厨房提供的是苜蓿花球和浆果沙拉,还搭配了生菜。

然而,当沙拉上桌之后,刚才扬起的风才显示出了威力,米库什安先生用叉子叉起生菜,结果还没张嘴咬,生菜就被风吹走了,叶尔琳小姐的甘蓝也是这样,而水猿盘子里那被切得薄薄的苹果片也被吹走了。

这些食材就全便宜了坐在下风口的塞拉斯蒂娅公主。

“我说,伙计们”,塞拉斯蒂娅公主一边用湿毛巾擦脸,一边说道,“风太大了,咱们是不是回屋里吃饭会更好一点?”

大家全都点头同意。

于是,塞拉斯蒂娅公主用魔法托起桌子、椅子、椅子上的食客、桌子上的菜肴,还有站在一旁的侍者们,一起挪回了屋里。

“昂——”小马们失望地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