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颖星汐,兕仲才风尘仆仆的从西山赶了回来,只把厌胜留在那里盯着,要不是这些日子前线的战报不断,宫中奏文堆积如山不过就是出去练兵的这半日压积的奏报都够他处理半宿的。
若是平日延迟便延迟了,也不会出什么乱子,可偏巧赶上兕寒征战在外危机重重,越是这个档口不管是作为国君还是父亲他都不能掉以轻心,稍有不慎搭进去的不止是爱子的性命还有数万将士的性命,那都是兕国的好儿郎,不能有丝毫的差池。
想到这兕仲不禁揉揉眉心,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老了,以前就是生死存亡都不显疲累的他如今竟然也会生出是一股难以忽视的无力与空虚。
真希望早一点结束这一切,将君侯之位传于寒儿,到那时他定要带着阿郁浏览大好河山,只不过一切都要在兕国外无强敌内无忧困的前提之下。
夜晚风寒,走在宫道中烛影灼灼昏暗的宫灯将他的身影隐于月色之下显得格外萧索,青石砖上步履锵锵发出清悦的回声,仿佛将思绪拉得渐行渐远。
“咳咳,咳咳……”
“大妃药来了,药来了……”一个小宫女脚步轻快的从殿外走来,将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呈到桌案上。
自从兕寒出征熊郁忧思过度身子时好时坏,这不午间跟阿好生了气晚间就害了咳疾,嬷嬷眉心的川字仿佛如刀刻一般,心绪不宁的帮她轻拍着背。
咳了一阵才将喉咙间的那股痒意强压下去,熊郁轻轻摆摆手,有气无力的依靠在靠垫上,“大妃天色不早了,用了药就上榻上歇息吧。”
熊郁端起面前黑漆漆的药汤子狠狠蹙眉,刚凑近了些那股清苦的味道就顺着鼻子窜到了喉咙里,忍不住直犯恶心。
“不用,君侯早间走时说了今个会回来,只不过稍稍晚些,我等他。”
说罢,执起汤匙搅了搅汤药,舀了一勺刚要递到唇边就放了下来,可是那股子掺着土性子的苦味儿实在是让人难以一口一口的品尝,索性一鼓作气直接喝了下去。
“咳咳咳……”
“大妃慢点喝,这喝药哪能这般急啊,呛着怎么办?”
“咳咳咳……我要是一口一口的喝药还不如让我一直咳下去了,这大祭司开的药方子怎么一次比一次难以下咽?以前吃点蜜饯还能压一压,如今就是吃了蜜也不一定能缓解唇舌间那股子怪异的苦味,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给我掺了黄连。”
嬷嬷闻言轻笑出声,“大祭司这会儿要是知晓大妃这样记挂他,一准得喷嚏不停。”
熊郁喝了一盏清水才稍稍压下口中的苦味,蹙着眉摇头,“大祭司哪里都好,就是这顽童心性一点都没变,就爱捉弄人。”
“那还不是为了您好,永夜大祭司哪次不是将方子改了又改才给您配药。除非这里面非得加上一味黄连。”嬷嬷一边同熊郁调笑,一边将盛着蜜饯的银盘拿过来。
熊郁拿帕子擦了擦唇角,玉指轻抬捏起一颗蜜饯,花蜜的香甜缓解了口舌的苦麻。
“我啊,就这么个病歪歪的身子,真是老了,也不中用了,想当年带着一群女子兵坚守孤城的时候,每天累的站着都能睡着,那时候倒也没觉得比男人差了哪,谁想刚过了几年安生日子这身子却越发的不中用了,真是用进废退啊。”
“哦对了,阿好那边你盯着点,这个节骨眼上不要让她到处乱跑,小心让人钻了空子。”
嬷嬷拿起一块洇湿的温帕子给熊郁净手,“公主不是说了,今个就是闷了出去转转,知道您得意东街的那家烤酥饼,人家公主拿回来时还是热的呢。”
熊郁想到小丫头一边委屈巴巴的挨训还不忘将酥饼小心翼翼的捧到自己面前的样子,一时间心里的火气也灭了个彻彻底底,最终化作一池温泉。
“我也是为了她好,再过几年她就得独当一面了总不能一直这样毛躁,君侯是看重情谊的人,这些年空置后宫,当真做到了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是我之幸。”
熊郁脸上挂着一抹淡笑,烛光之下她洗尽铅华仿佛融进了一片暖光之中,让人看着格外安心。
“因为早年跟着君侯一起征战落下了暗疾,生下阿好已经是拼了半条命的结果了,我们夫妻二人注定只有他们兄妹两个孩子。”
“这偌大的兕国将由他二人担起,我是放心不下啊,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是人就会有生老病死,我是怕……”
嬷嬷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腕,也挡住了未出口的话,“大妃慎言,您与君侯还有长长久久的好日子呢,咱们可不兴说这样的泄气之言。”
触手冰凉,熊郁自从入冬以来这身上少见暖和气,嬷嬷是从将军府跟着过来的,看着生龙活虎的小姐如今身子渐渐惨败也不知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都说兕国的大妃是世间最幸福的女人,国君丈夫一心一意,儿女双全,享受无尽的荣华……
可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世上哪有白来的好处,又有谁知晓这幸福是用命拼来的?
其实熊郁心中的不安嬷嬷最是清楚,虽说君侯很好,可是这份好自从大妃不能再上战场就显得像是云中幻梦一样,一点都不踏实。
大妃是个心实的人,虽然生的花容月貌倾城之姿,可是却没有耽溺情爱昏了头脑,相比于男人的山盟海誓大妃更相信价值二字。
不管是往来客商,还是鹣鲽夫妻,一旦失去了这两个字,这情,还能堪比东海之深吗?
麻绳只从细处断,情深不渝只是传说,经不得考验的。
熊郁垂眸凝视着按在自己腕间的那双手,扯扯唇角,笑的有些勉强,不过还是反握住那双不算细腻的手,“嬷嬷,我不说了,不过是些病中的混沌之语,没关系的,全当我胡言了。”
“什么胡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