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他先是提高嗓门喊了一声。
大家安静地瞧着他,自行分开一条道,一边是老十三,一边是贵妃。
老十三气愤,贵妃坦然自若。
十三皇子先走到愉妃跟前扶着她,“娘?你怎么样?”
愉妃受辱大过脸上疼痛,一股被人看了笑话的恼怒涌上心头。
周围的眼神不怀好意的居多。
愉妃是乍受宠,从前又不许结交命妇,她并没有多少好友。
没人为她出头得罪贵妃。
势单力薄中看到儿子为自己说话,顿时有了底气。
“娘只是说了句送来的衣料粗糙,并不知道是六王送的呀?贵妃何至于打人呢?”
李琏至这一天才满十二,对人情关系只是知晓,还不懂深浅。
他走到衣料前摸了一把,的确不是上好的东西。
内供的比这要强太多。
“这是六哥的心意,我母妃先前不知道,才冒犯了,我替母妃给贵妃赔罪。”
“不过,咱们大周皇城内,主子们连宫女太监都不轻易责罚,母妃一点无心之失,贵妃出手伤人,这事,怎么算?”
“哪条宫规定的高位妃嫔训诫低位妃嫔,可以打人?”
他这话的确问到点上。
随即目光向布料上一扫,“那布料懂的都知道不是上好货色,我娘亲也没说旁的,贵妃何至要伤我娘?
“本宫何时是以高位训诫低位了?”
“我教训的是一个不懂体恤前方将士心血,出口污蔑的小人。”
“先前不知道便罢了,后头告诉给他这是嘉儿送来的贵重之礼,本是献给皇上的东西,因你过生辰,拿到这紫兰殿中,却被无知小人低看,辱我儿心血,本宫不好好教教她做人,她还以为这后宫她要做皇后了呢。”
这话太重,大殿里所有人屏息看向十三爷,瞧他怎么回复。
老十三哪是贵妃的对手,无言应对,被这么多女眷看着,脸红上来。
“一匹布!本是拿给人裁衣穿的,从南疆送来的又怎么样?蜀锦、丝绸,哪一样不是打别省运来的?六哥的就比旁人的金贵?”
贵妃冷笑,走到礼案前,拿起布匹旁的一张纸,这大约本是放在布料上的,方才争执,纸掉在一旁。
她抖了抖,“愉妃是被奉承得什么也顾不得了?这么大的字你瞎了?”
纸上写着“此乃南疆初织之锦,承皇六子教习育蚕植棉之功,感授艺织布之劳,南疆子民感其恩泽,奉首匹为表拳拳心意。”
愉妃哪里注意到这薄薄的纸片,此时方才看到,脸色一白。
这是李嘉在南疆的功绩,也是南北人民友好共处的见证。
东西不值钱,意义却重大。
要说贵妃这份礼是很上心贵重的。
愉妃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但老十三还不知其轻生,仍然嘴硬,为母亲说话。
贵妃斥责,“你小小年纪,师承晏公,如此不学无术,皇上被你平日行为所蒙蔽才看重你……”
“你胡说!分明是你仗着贵妃身份故意欺负我娘,告诉你别太得意,哪天若我……”
“住口!”好在愉妃没完全失去理智,扑上去捂住李琏的嘴巴,但接下来的话不言而喻。
贵妃笑了,难掩得意,“你做什么春秋大梦,你以为你能如何?黄口小儿、乳臭未干,你没有那天,一身骨头没三两重,轻狂无知……”
曹元心一反常态,一句不让句句羞辱李琏。
他到底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半大孩子,越听越气。
挣开母亲,指着贵妃道,“你一个后宫女子,哪有资格这么对皇子说话,早晚有一天我会成为你的主子,整个皇城的主子!”
“别说了,逆子!你闭嘴!”愉妃拉过老十三,拼命阻拦。
贵妃走到他跟前,盛妆之下,崭新服制在烛火中闪着逼人的光泽,老十三见其神色凌厉,赶紧将母亲挡在身后。
只听贵妃轻蔑一句句逼问,“什么主子?本宫不懂,一个小小皇子,这皇城轮不到你当家。做什么主子?不过是傀儡。”
“你胡说!你一个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等我做了太子,先贬了你。”
曹元心长舒口气,收了疾言厉色,气定神闲,“好啊,那本宫等着。”
愉妃几次阻挡都挡不住,心中懊恼不已,完了,这下全完了。
……
归山与李仁就是这时赶到的。
这一出已经落幕,他们并没看到,只是惊异堂上气氛。
归山木着脸上前,一挥手,“拿下!”
众侍卫过去按住老十三。
愉妃惊呼,“归山,你大胆,十三皇子你也敢拿。”
“我做什么了?退下,我是皇子,你们无权拿我。”
李仁走上前,扶住愉妃,脸上带着悲悯,“愉妃娘娘,十三弟涉嫌在宫禁实施魇胜之术,诅咒何人尚未查清,但此举已违反宫规,必得先拘禁起来,咱们一起等皇上下令,娘娘放心,我会照看十三弟。”
愉妃看看李仁、归山,又回头看看贵妃高深莫测的表情。
眼前的华灯、众人的目光、大堂里缤纷的色彩在眼里打着旋混成一团,越来越模糊。
她头晕得站不住,一切在眼里变得不真实,不由伸出手想去扶住什么。
然而伸出的手落了空,连贴身宫女都不在身边。
她腿一软,终于被李仁接住,“来人,扶愉妃娘娘进屋内歇息,不许惊动别的客人,这可是十三弟的好日子,各位夫人,请继续用饭,本王打扰,望夫人们见谅。”
他得体地行了个礼,目光扫过贵妃,退出正堂。
出了门,风一吹,十三皇子清醒过来,杀猪似的号叫着,“什么魇胜之术,我跟本不知道!”
“我什么也没做,放开我。是不是你陷害我?五哥,父皇瞧不上你,你妒忌我!”
李仁本与他没什么交集,也没仇怨,对这个忽得皇上宠爱的小皇子并无恶感。
但打人不打脸,李琏上来就揭李仁的痛处,一路喊着五哥嫉妒,陷害我,父皇不喜欢你,怨不得我……
喊得李仁失了耐心,清冷的月光下,他驻足盯着这个从未踏出皇城一步的小皇弟。
虽未说话,压迫感吓得李琏住口,眼中闪过一道恐惧,声音也小下去,“五、五哥,我真的冤枉。”
“我知道。”李仁轻声说,“你自己去和父皇说去,你不是最得他老人家喜爱吗?”
……
在李仁带走李琏时,贵妃即刻退席,她没回长乐殿直奔登仙台。
她知道李仁会把李琏先关入仁和殿,之后再和归山去回禀。
这个空儿,她得先去皇上面前说明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