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侍宫女带着那匹料子,贵妃走在前头,嘴角藏不住一丝讥诮。
那张纸是关键!
不然便捶不住老十三和愉妃。
从前她也算与愉妃有点交集,一起合作斗过皇后。
以为有点交情。
也不能全怪愉妃,后宫归凤药管理时,贵妃失落之极,懒得理各宫妃嫔。
本以为可以独揽管理后宫之权,谁想到皇上设了个总尚宫的职位。
将所有后宫女子架起来,只受供养。
她本来恼恨的是秦凤药,将其视为骗了自己的死敌。
时日久了,看清现实——一切怪不到凤药头上,实际掌权人是皇上啊。
为了架空势大的妃子,他不惜找了错处圈禁皇后。
想来那时,也是有过真心立李慎为太子。
圈禁皇后算给李慎铺路。
大周之前的王朝,但凡立过太子,其生母一概赐死。从根上杜绝外戚之祸。
解开了心结,她不再怪罪凤药。
但也不想理会愉妃,她懒得交际,只把一颗心放在儿子身上。
也想通了,儿子不会被皇上看中的。
只要留在身边好好成家,富贵一生是没什么问题,可是,李嘉非到南疆不可。
害得她这么简单的愿望也落空。
元心是懒得兜搭宫里的事,可她并没失宠!
愉妃明目张胆一次次行僭越之事。
元心算是明白了,只要一天不立太子,有儿子的妃嫔就不会消停。
她厌恶愉妃轻狂,也瞧不上老十三没见识自以为是的样子。
这几个斗败的皇子,没一个像他那么蠢的。
她早受够了,只等一次机会。
十三皇子的生辰还没开始,她就嗅到了机会的气味。
见过李仁几次,便知道这个不声不响闷头做事的慎郡王没安着好心。
这可是凤药调教出来的孩子。
那个一脸淡然,心中比谁都清明的女人,能教出什么傻孩子?
她坐等着。但不会空等。
老十三的狂妄,早落入许多人眼里,暗中不知得罪多少人,这母子俩不知道似的。
愉妃从前树叶砸头上都得看几圈的胆小老实人。
不发达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面。
李嘉的礼送入长乐殿,贵妃马上有了一计。
愉妃没有交好的命妇,贵妃却有不少。
赵尚书的夫人与她关系甚笃。
借着这些命妇时不时进宫巴结愉妃,她偷偷见了赵夫人一次。
虽不知当时说了些什么,但后来宴席上,赵夫人的所为却说明一切。
布匹事件,由贵妃主导,赵夫人推波助澜。
先由着其他夫人们给愉妃敬酒,让她微醉放松警惕。
赵夫人看时机到了便要看礼物。
到时若愉妃注意不到那匹料子,赵夫人也会提醒。
再来几个煽风点火的,由不得愉妃不上当。
最重要的是这页礼笺——
当时跟本没放在那匹布上。
它在贵妃的袖口中藏得好好的。
是后来乱起来才扔到了地上。
“侮辱戍边将士,践踏边疆人民心意”,这个罪名一旦落实,不打她个丧心病狂才怪。
元心讨厌的是愉妃,老十三本是可有可无。
可他后来出言无状,嘲讽她的儿子,这是在曹元心心头捅刀子。
她连皇上都不耐烦巴结那么多,哪里把这小崽子放眼里?
不过老十三有句话给她提了醒,小崽子真当了太子,皇上哪天不在,她的尊荣的确就握在这小崽子手里。
要不是他提醒,倒忘了。
沈氏是个有眼力见的,常到长乐殿请安,头先并不多说话。
后来她父亲给远在边关的李嘉送了一大批防暑防瘴的药品。
说是私自出钱慰问劳苦边疆战士,为边疆安宁出份力。
李嘉来信提到此事,贵妃才开了长乐殿的门,与沈氏越走越近。
老十四胆小老实,好在踏实,怎么看都比老十三顺眼。
本来不想掺和小皇子们的争斗,现在看来,这个“谗言”还是要进一进。
皇上并没在登仙台,而在御书房看折子。
凤药在一旁的小台子上写字,身边的折子足有尺来高。
她抬眼,眼底发红,起身向贵妃行礼先退出书房。
贵妃给李瑕请安。
皇上眼神少见的清明,抬头问,“你怎么来了?这会儿不是正乐着的吗?”
乐曲之音飘到这里,几不可闻,贵妃行过礼,将那布匹献上。
“李嘉到了南疆带人教南疆人民和暹罗人改种育棉,养蚕抽丝,纺棉织布,这匹布是咱们大周与暹罗人民一起织就,向征两国人民交好,故而送入京师。”
她将那信笺递上,又送上李嘉写的信。
信上说这是件小事,说给母亲知道,让母亲放心他在边疆的生活。
父皇那边,不提也没关系,又不是什么大功,都是些小事。
李嘉说自己无用,只会在这些小事上下功夫。
而实际上,他的口碑在当地众人称道,都说他心系百姓,是仁德将军。
李嘉很低调,百姓并不知道他是皇上的儿子,只以为是普通将军。
那边官员来信盛赞过李嘉。
徐棠身为现在的王太后已代表暹罗向大周称臣,时常与皇帝通信,也说过李嘉所作所为。
皇帝心中很清楚,自己这个儿子心细踏实,并不像从前在京时那样浪荡。
他的四个年长的皇子,一个比一个出色,可惜有两个走了岔路。
皇帝摸着布匹,很是感慨。
“朕的好儿子。”
这时贵妃脸一沉,将方才在生辰宴上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犹豫着要不要把老十三的狂悖也说了,归山和李仁已来到书房。
两人十分纠结,又是来汇报坏消息的。
李仁和书房外的凤药对了下眼神,深吸口气带头迈入书房。
“儿臣自宴会上过来,有要事启禀父皇。”
他将手中稻草人偶与木人偶一并放在书案上,“父皇,老十三殿内搜出魇胜之物,请父皇允儿子查清其诅咒之人究竟为何人。”
李瑕的目光落在草人面孔上用针刺着的纸,上面写着八字。
再抬头,他脸色发白,表情不变,“不必了。”
他扯下那张纸,将纸几下扯得粉碎,丢在地上,又拿过木头人偶的纸盯着瞧了会,好似不大确定,交给李仁,“去查。”
“查毕来回朕。”
贵妃立在一旁,惊得连自己来告状的事都抛开了。
看李仁走出书房门,她目光追随着李仁身影远去。
回过神才喃喃祈祷,“不管咒的是谁,万万不可显灵,菩萨保佑。”
李瑕心情不佳,对贵妃道,“你先回去,朕不会姑息犯事之人。”
又对站在书房外的凤药道,“你也太小心了,进来研墨,朕要下旨。”
贵妃故意走得很慢,听到李瑕声音毫无感情,“是朕纵容李琏,给他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他这白日梦该醒醒了。传朕的旨意……”
贵妃得意地一抿嘴,加快步伐走开。
走了一半,看到前头两个人影,走近看却是沈氏带着贴身宫女。
“妾身在此等娘娘多时了。”沈氏行礼,跟在贵妃身后,低声道,“娘娘走后,别提那宴席多冷清了,看着怪可怜见的。”
“妾身出来时,已有许多人离席,余下不多几个人还在,娘娘高妙。”
贵妃斜她一眼,“什么高妙不高妙,她自己不长眼,怪得了旁人?”
“却不曾想到,五皇子心计颇深,不但提醒本宫,还另有一手。”
她着实没想到,李仁怕一下捶不倒十三皇子,做了两手准备。
万一自己这边出了篓子,还有一招可以补上。
总之,今天这个生辰,就是十三皇子注定失宠的日子。
……
生辰惹人眼目备了多半个月,贵妃于路上曾遇到过五皇子。
那时,他就已经入手撒网了。
这网早早张开,只等老十三和愉妃撞进去。
想到书房里那个低头写字,目光稳如深潭的影子。
秦凤药总是安静得像个背景。
这个局,她参与有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