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遥渺渺蓦然有些恍惚地顿住,就像突然发现脚下除了他人预设的道路之外,还有一条被藤蔓遮盖的路途。
站在岔路口,一时间迷惑于为什么别人一直都在说只有一条预设的道路。
她本想说因为王娡是一位母亲,可仔细一想,又突然觉得这个理由是那么的单薄,甚至是可笑。
王娡首先是一个人,然后才是一个母亲。
如果作为一个人,她一路历经艰险,又凭什么要将到手的权力拱手相让?
仅仅因为她是一个母亲?
王娡没有被母亲的身份夺舍,窦太皇太后也没有,赵姬也没有,被夺舍洗脑的是遥渺渺自己。
遥渺渺这才意识到之前自己为什么会轻易接受影视剧塑造的赵姬了,甚至从未置疑。
因为她的思维方式被父权体系的叙事结构绑架,只将赵姬当做了嬴政的母亲。
然后和父权体系一起抨击她没有去做好一位母亲,浑然没有将赵姬当做一个独立的人去回望她的人生。
所以赵姬也许本该波澜壮阔、惊心动魄的一生被掩盖,她庇佑嬴政的事从未被提及,她摄政的过往被杜撰成仅靠嬴政生母的身份胡作非为。
后世层累构造并抹黑之后,哪怕《史记》明确写的是赵姬害怕嬴政亲政后,无法延续太后的政治影响力而试图杀嬴政而立幼子。
到小说、电视剧里就变成为了让情夫嫪毐当秦王,直接从权力争斗者变成了恋爱脑。
史笔如刀、众口铄金,人们津津乐道地杜撰赵姬的黄谣,将摄政帝太后打成女子干政必生祸乱的典型。
当谎言漫天飞舞,谁还在能坚持真相?
哪怕在现代,仅仅是对赵姬的形象提出质疑,都会触动很多人的极力反对。
比起粗暴焚书使民无知的“愚民”,灌输错误认知扭曲思想,编织信息茧房隔绝认知的“蔽思”往往更加可怕,并难以辨别。
你以为自己在思考,可你看到的所谓真相,不过是父权体系叙事结构下编织的幻影。
当父权能够随意编织如此庞大的谎言,那么高度集权的皇权呢?
将史书往前翻,追根溯源地翻到事件的最初,就会发现原来一路从史书上看到的,不是事件的真相,而是史官想要看到或者以为看到的。
赵盾未参与弑君,董狐一句“弑君之责不在你又在谁?”,执意在史书上写上“赵盾弑其君”。
对此,孔子认为这符合正统的君臣之道,便夸耀其为“古之良史”,董狐直笔还成了史学家的追求。
也就是说儒家所追求的实事并不是事实,他们要的是君忧臣辱,君辱臣死的君君臣臣、秩序井然,而这种秩序往往被称之为权力,是上位者所要的统治。
什么叫事实,上位者自有定义。
哪怕武皇未曾杀死自己的女儿嫁祸王皇后,后世也要编出一个这样的故事。
甚至现代社会提及武皇,也能让很多人破防。
除了武皇向世人证明了女子亦可为帝,挑战了父权的权威。
还因为武皇在权力面前,没有无条件地自愿向儿子让渡所有利益,而是选择自己登基为帝,执掌天下。
这是父权体系所无法容忍的。
在父权体系的逻辑里,甚至认为是武皇抢了儿子的天下。
在丈夫死后,所有的利益都是儿子的,母亲才是依附儿子生存的附属物。
这才符合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父死从之的儒家理念。
在父权体系里,母亲就应该是无条件爱儿子,以能为儿子牺牲为荣。至于对待女儿,则应当以提前将女儿驯化成婆家合格的奴隶为荣。
否则这个母亲就应该被指责自私、无能、失职,甚至不配为母亲。
母亲甚至连《出走的决心》都不该拥有。
想起穆谷瑶和傅童心,寒意窜上脊背,脸上却自嘲地笑了起来。
见遥渺渺一直看着自己走神还笑,刘彻指尖摩挲了下遥渺渺的脸颊,轻声道:“想什么呢?”
遥渺渺的目光聚焦回刘彻的脸上,仔细看了看刘彻长在她审美点上的容貌后道:“我怀疑你是为我量身定制的杀猪盘。”
刘彻眼神闪动了下,有些许不确定道:“杀猪盘?这个词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好词。”
“假如一个人能符合你所有的期许,能读懂你所有的心思并提供满满的情绪价值,那么千万不要质疑,你一定不是遇到了爱情,而是为你量身定制的杀猪盘。”遥渺渺向后仰了仰,拉开和刘彻的距离。
刘彻一把将遥渺渺搂回怀里,凑在遥渺渺耳畔愉悦地道:“那卿卿一定是吾的杀猪盘。”
遥渺渺转头看了看刘彻的脸,再想了下自己库房里的金银珠宝,默默地笑了笑,然后拉起衾被躺下道:“嗯,困了,我要先睡了,晚安。”
见遥渺渺闭上眼睛,刘彻伸手轻捏了下遥渺渺的耳垂,遥渺渺闭着眼睛抗议的哼了下,刘彻明白遥渺渺这回是真想睡了。
刘彻支额凝视着怀中的人,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地蹙起眉头道:“若是有一天卿卿要独自面对风雨,卿卿会害怕吗?”
“纵有狂风平地起,我亦乘风破万里。”遥渺渺舒展了下身体继续睡。
刘彻闻言笑了起来,俯身含着遥渺渺的耳尖道:“卿卿,吾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一个人,所以吾就学着自己希望别人爱吾的样子爱卿卿。”
刘彻的嘴唇在说话中不断触碰遥渺渺的耳尖,遥渺渺瑟缩着蜷缩进刘彻的臂弯,在刘彻还来不及继续下一句时,伸手推开了刘彻的脸颊,偏偏人却又往刘彻身上蹭去,直到枕到刘彻的胸口,才小腿往刘彻腿上一搭继续睡。
知道遥渺渺还未睡,刘彻故意轻声嘀咕了声“杀猪盘”,就见遥渺渺依旧闭着眼,但往他的怀里挪了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