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个子摔进草丛时,脊梁骨磕在石头上,疼得他眼前发黑,却硬是咬着牙没哼一声。
没等按住他的田家人扑过来,他猛地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左手攥住对方挥来的木棍,右手攥拳照着那人面门就是一下。
——“咚”的一声闷响,那汉子哼都没哼就软了下去。
他两步蹿回骡车旁,一把扯下车辕上别着的铁棍,那铁棍碗口粗,是他特意找来的枣木芯,被汗水浸得油光发亮。
刚转过身,田河的半截斩马刀就带着风声劈了过来,大个子不闪不避,抡起铁棍狠狠砸在刀背上,震得田河虎口发麻,刀差点脱手。
“好力气!”
田河又惊又怒,换了个招式,刀光贴着地面扫向大个子下盘。
旁边的田波也举着鱼叉刺过来,那叉尖磨得雪亮,带着股水腥气。
大个子脚下生根,铁棍舞得像道铁墙,“铛铛”两声格开刀叉,趁着两人收手的空档,一棍砸向田波肩头。
田波连忙缩身,却还是被棍梢扫到,疼得他龇牙咧嘴。
这兄弟俩在水里能一个猛子扎出三丈远,撒网捕鱼百发百中,可到了旱地上,拳脚功夫实在稀松平常。
两人围着大个子打了十几个回合,刀叉倒是舞得花哨,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反被铁棍逼得连连后退。
田涛在一旁看得着急,手里的渔网抖得“哗啦”响,好几次想撒网套住大个子,都被他灵活躲开。
——那网本是在船上用的,在平地上施展,套拿几个家伙也是相当便利的,只是这大个子确实有些本事,小心谨慎一时半会寻不到下手机会。
“娘的,这夯货是块硬骨头!”
田河喘着粗气,斩马刀拄在地上,额角的汗顺着下巴往下滴。
他看着大个子铁塔似的立在那儿,铁棍拄地,稳如磐石,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
“喂,大个子,停手!”田河猛地往后跳开一步,扬声道,“咱们无冤无仇,没必要拼个你死我活吧!”
大个子皱眉盯着他,没说话,手里的铁棍却没放松。
田河咽了口唾沫,放缓了语气:“实不相瞒,我们抢粮,就是想带着族人找个地方落脚,安安分分过日子。
你跟着花豹那伙人,天天打家劫舍,早晚得栽在官兵手里,图啥?”
他指了指满地的粮食,又道:“兄弟你这身本事,在哪不能混口饭吃?不如跟我们走!
到了南边,找个临水的村子,凭你的力气,开几亩地,或者帮人撑船运货,不比跟着他们打打杀杀强?”
田波也跟着劝:“是啊!我们田家在水里熟门熟路,往后有我们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
田涛把渔网往肩上一搭,咧嘴道:“就是!你看你刚才那几下,比我们船上最壮的渔夫都厉害,跟我们混,保准亏不了!”
大个子握着铁棍的手紧了紧,目光扫过田河手里的斩马刀,又看了看远处被田家人控制的粮车,喉结动了动。
他本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家乡遭了灾才被迫跟着流民混,白麻子平日里的作威作福,他早就看不顺眼,只是身不由己。
“俺……”
大个子刚要开口,坡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田家人兴奋的呼喊:
“三哥!大哥已经拿下白麻子了!粮食都到手了,快些收拾这边,咱们好赶路!”
这声喊来得突然,大个子下意识扭头去看,注意力瞬间被分了去。
就在这眨眼的功夫,田涛瞅准时机,猛地将手里的渔网往前一送,那张浸过桐油的密网“唰”地展开,像片乌云似的兜头罩了下来。
“不好!”
大个子心头一紧,忙大喝一声,举着铁棍就想往上挑。
可那渔网又宽又密,网眼细如麻线,铁棍刚触到网面就被缠住,怎么挑都挑不开。
他只觉眼前一暗,整个人已经被网子裹了个严实,手脚都被牢牢缚住,像只被捆住的粽子,任凭怎么挣扎,网绳都勒得更紧,勒得他骨头生疼。
田涛见状,猛地往后一拽网绳,将大个子拽得一个趔趄,“噗通”一声坐在地上。
他蹲下身,拍了拍网面上的尘土,嘿嘿笑道:“大个子,还蹦跶不?”
他用脚尖踢了踢网子,“乖乖在里面待着吧,好好想想——跟着俺们走,找个地方种田打鱼,安稳过日子;
还是跟着那些流民,早晚被官兵砍了脑袋,你当真舍不得那种打家劫舍的日子?”
大个子被勒得喘不过气,脸涨得通红,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瞪着田涛,咬牙骂道:“你这个卑鄙小人!敢暗算老子!有本事把俺放了,俺跟你大战三百回合,输赢论英雄!”
他使劲挣了挣,网绳勒得更深,却依旧梗着脖子道,
“想让俺跟你们走?先打赢俺再说!耍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算什么好汉!”
田河走过来,看着在网里扭动的大个子,皱了皱眉道:
“老四,别跟他逞口舌。咱们没时间耗了,把他拖上最后一辆车,带回去再说。”
他瞥了眼大个子,“到了地方,你若还想打,俺陪你打。但眼下,这粮食和弟兄们的性命,比你的骨气要紧。”
田涛应了声,招呼两个族人过来,一人拽着一头网绳,像拖牲口似的把大个子往最后一辆空骡车那边拉。
大个子还在不停地怒骂,可声音里的火气,却渐渐被赶路的急促脚步声盖了过去。
——田家人已经开始往车上装粮,车轮滚动的吱呀声、汉子们的吆喝声混在一起,朝着南边的官道赶去。
只留下坡上满地的狼藉,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白麻子的惨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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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申被两个护卫死死架着胳膊,踉跄着钻进一片矮树林时,后颈的冷汗还在顺着衣领往下淌。
身后骑兵的马蹄声像擂鼓似的追了半里地,直到护卫们砍倒几棵小树挡了路,那震得地皮发颤的声响才渐渐远了些。
终于逃出来了,骑兵当真是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