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裹着黄沙,在天边落下最后一道余晖。
医官将最后一根沾血剑头解开,夜灯被风吹得摇晃。
门外,安德烈与禁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层层幕帘之后,只余静得发慌的呼吸。
宫煜从暗影里走来,没有人看见他带走了夜灯深处那抹摇曳的火苗。
唯独他自己知道,那簇火在心里烧得有多旺。
厚重的门帷悄无声息地往里滑落,他穿过回廊,迈过铺满兽皮的台阶,最终抵达夙柔的寝宫。
狼皮地毯被檀灯映出深红的晕影,铜灯寒光点点,像落在水底的金鱼。
空气里残存着初止血后药草的辛辣,也残存她身上那丝格外清晰的、带着血腥气息的甜。
宫煜反手扣拢金丝乌木门栓,咔哒一声后。
世界骤然收敛成屋里这个薄如蝉翼的度量:灯、纱、她。
她没睡。
察觉到有人进来了,以为是安德烈,循着声儿看想大门。
榻前雾色的烟罗帐影下,她的肩背静得像一幅摒了色的旧画,长发披散,黑瀑里闪出银色,像冷刃的锋光。
伤布缚在锁骨下方,隐没于薄衫起伏,那起伏极轻极轻,却让宫煜看见许久未曾见到的生命溢流。
她活着。
自从崖底哨吹带回“尸骨无存”的尸讯,他夜夜深埋心底的噩梦在这一刻终于松动。
他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袍角在金猊兽的铜颅上掠过,细不可闻。
夙柔看着进来的宫煜愣在了原地。
烛火只照得到她半张侧脸,苍白得近乎透明。
宫煜喉结滚了滚,几欲开口,却见她指尖微微收紧,按在玉枕边那卷泛黄羊皮军函。
那一瞬,宫煜心底像被刀刃轻轻划开。
她按军函的姿态、角度,与从前在宫墙石阶上月夜写折时,一模一样。
记忆分毫不乱。
“阿柔。”
但回应是空。
灯芯突然爆响,青烟瞬息缭绕。
宫煜盯紧她耳后的绒毛,那细微处的血色还未散,像最细小的朱花。
他的目光往下,掠过伤布边缘,又掠过弧线极细的腰窝,每一处都是曾经最亲密的方向。
灯火跌进她眼底,两滴黑水烧得毫无波澜。
天杀的安德烈连宫煜也俘虏了吗??
她蹙眉,不禁担心起南国和他们亲人的安全。
那王八蛋敢!
她揍死他!
“阿柔?”他低笑,声音埋在嗓子底,暗哑得连自己都快辨不出。
再上前半步,足尖已将灯影碾碎。
他伸指,指腹贴住她耳后的青丝,冰凉得像摸到新雪。
夙柔仍不言语,只是睫羽轻轻颤动一下。
那一抖,似一场无声的雪崩。
宫煜忽然俯身,毫不犹豫含住她微凉的唇。
急切得不像吻,更像要把所有质问与惶惧剁碎了、捣烂了,一块一块塞回她嘴里让她亲口认。
舌尖卷过齿列,勾到一点微甜。
是方才医官让她含止血的参片余味。
宫煜觉得自己也要疯了,索性握上她桡骨,指腹贴近脉搏,确认那里跳动一下,再一下,告诉自己她不是幻觉。
夙柔下唇一颤,不是……
刚重逢就亲嘴吗?
宫煜上来就这么热情吗?
他没放过任何缝隙,把她颈窝所有呼吸都逼出来。
吻一路落下,沿耳廓,沿脖颈,沿缠绕的绷带边缘。
像低低逡巡的豹齿,往腕口、往指节、往曾被他吻过无数次的旧疤点上,再用力。
每一方寸,他都用记忆细细寻回。
腰间曾因练剑被荆棘划出的一寸绯红,锁骨下因为他亲手戴上的铜铃返照出的小小光斑。
腿侧在溯江夜渡时冻出的寒疮如今变成淡粉的痕。
他都见过,都吻过。
如今隔了生死与谎言再来,他每触碰一处都像在确认契约,确认她还在他的律条上活着。
她无措的看着撑在自己身上的宫煜。
手掌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示意他起来,自己去写字给他看。
他动作却不停,将她那碍事的手给拿开。
夙柔急了。
这不是仗着她现在说不了话,故意欺负她吗??
宫煜见她仍冰雪封喉。
几乎从始至终,她没有给他一丝声音回应。
宫煜终于忍不住,手掌绕到她背后,一把扣住后颈,将她整个人按到案上。
灯盏“当啷”跌地,油星四溅,火舌顺着棕毯卷出细小轰声又熄。
案面冰凉,她背脊一绷,这才吐出第一口急促的呼吸。
滚烫的身躯欺上去,宫煜另一只手已扣住她腕骨,逼在头顶。
檀灯倒地,铜架滚出半个弧,光线侧背打在他肩头,长年携刀使剑勒出的骨线像兵刃在月色里淬火。
“阿柔。”这一声,他的唇贴在她耳骨,灼气吐进耳廓的曲折深处,“你若忘了我,我便逼你想起,从头到脚,一处不落。”
她蓄了力的指尖微屈,指甲近乎掐进他手背。
两寸血痕溅起,他却笑了,齿尖顺着她耳廓弧线轻轻压上去,又吻,用牙。
血腥味与药草味纠缠,混出潮涌般强烈的腥味欲。
案上旧时文书被扫落,飘落的手臂擦过木面,符文墨渍若有若无沾在夙柔手背,像重新为这一夜签下墨黑的契。
她的睫毛终于抬直,顷刻之间,澄澈得叫人怕。
宫煜抖了一下,恍觉这些年所有思念一闪而逝,只在她眼睛里折出冷刀。
桌案冷硬,隔得夙柔后腰难受。
宫煜察觉到这一点,趁机褪去她的外衫,拖着她的身子走向床榻。
夙柔被放在榻上,意识到他想干什么。
她手脚并用的,爬下床,伸手想去摸那被宫煜扔到地上的毛笔。
却被宫煜,给拽着脚踝生生拉回了榻上。
宫煜好像误会了点儿啥。
连让她解释的机会也不给。
救命啊!
欺负哑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