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部落驻地,清晨。
天光微亮,部落中已升起袅袅炊烟。
夙柔早已起身,换回了那身利落的骑装,脸上的细小伤痕依旧醒目,但她并未使用安德烈昨夜送来的那瓶药膏。
这点皮外伤,甚至不如腰间那略显紧绷的束缚感更让她在意。
安德烈走出主帐时,看到的便是夙柔正站在晨曦中,微微活动着手腕脚踝。
晨光勾勒出她纤细却蕴含着力量的侧影,脸颊上的血痕平添了几分破碎又坚韧的美感。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准备出发,返回王庭。”他下令道。
队伍很快整顿完毕,离开部落,朝着赤牙城的方向行进。
经过一夜休整,士兵们精神尚可,但经过昨日激战和长途奔袭,难免有些疲惫,警惕性不自觉地降低了些。
然而,就在队伍行至一处开阔的戈壁滩,两侧散布着风蚀形成的巨大土林时,异变陡生!
尖锐的鸣镝声骤然划破清晨的相对宁静!
“敌袭!保护王!”侍卫长声嘶力竭地大吼!
刹那间,无数箭矢如同飞蝗般从两侧的土林深处暴射而出!
目标明确,直指队伍核心的安德烈!
对方显然早有预谋,埋伏于此,等待的就是他们经过一夜战斗清晨返回略显松懈的这一刻!
“盾阵!”安德烈临危不乱,厉声喝道,同时猛地拔出弯刀格挡飞矢。
队伍迅速收缩,举起盾牌抵挡。
但箭矢太过密集,仍有不少透过缝隙射入,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四起。
一支力道极强的冷箭,刁钻地穿过盾牌间隙,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射安德烈面门!
角度之狠辣,时机之精准,显然是高手所为!
安德烈正挥刀格开侧面射来的箭,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看难以完全避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夙柔眼神骤然一厉!
她没有丝毫犹豫,身体猛地向前一撞,同时手中长剑迅疾无比地向上斜撩!
“铛!”
火星四溅!
那支致命的冷箭被她的剑尖精准地磕碰得偏离了方向,擦着安德烈的头盔飞过,带起一溜火花!
而夙柔因为全力格挡和撞击,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着安德烈方向倒去。
几乎是同时,另一支力道稍弱但速度极快的箭矢“噗”地一声,射中了她的肩胛下方!
正是她旧伤未愈的那边肩膀。
剧痛袭来,夙柔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白了一分。
疼死了!
说不了话,疼也只能忍着。
借着倒向安德烈的势头,她猛地一蹬地面,竟不顾肩头插着的箭矢,朝着冷箭射来的方向疾扑而去!
手中匕首化作一道夺命的寒光!
安德烈被她撞得一个趔趄,站稳回头时,正好看到夙柔肩头飚血、却眼神凶狠如狼地扑杀出去的背影!
那一刻,他的心脏再次被狠狠撞击!
又让她受伤了。
“夙柔!”他惊怒交加地大吼!
但夙柔已经听不到了。
疼痛和偷袭彻底点燃了她压抑数月的战火和杀气!
她冲入土林,剑光闪烁,血花飞溅,惨叫声顿时从埋伏点响起!
她甚至徒手拔掉了肩头的箭矢,任由鲜血染红半边衣衫,追杀得那些东部伏兵节节败退,手段狠辣果决,比之大漠最凶悍的战士犹有过之!
安德烈看得目眦欲裂,又是心惊又是震骇,立刻率人跟上清剿残余伏兵。
这场伏击战,因为夙柔这出乎意料的凶猛反扑,反而更快地结束了。
东部叛军丢下十几具尸体,残余者仓皇逃入戈壁深处。
风沙渐渐平息,戈壁滩上只留下血腥和狼藉。
安德烈快步冲到夙柔身边。
她正拄着剑微微喘息,肩下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将衣衫染透了大片,脸色因失血和疼痛而苍白,但腰背依旧挺得笔直,眼神中的凶悍尚未完全褪去,扫视着四周,仿佛还在寻找下一个敌人。
“你怎么样?!”安德烈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和急迫,伸手就想去看她的伤口。
夙柔却猛地后退半步,避开了他的手,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摇了摇头。
她自己快速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穴道减缓流血,然后撕下内衬衣摆,动作熟练地开始进行简单的加压包扎,整个过程眉头都没皱一下。
安德烈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她这般模样,心中那股无名火又涌了上来,却不知该向谁发泄。
是气她不顾自身安危?
还是气她总是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她同宫煜也是这般吗?
与此同时,赤牙城。
经过一番艰苦跋涉和多方打听,宫煜和一路上吵吵嚷,却意外在某些方面发挥了作用的十九公主,终于抵达了赤牙城外。
然而,越是靠近王庭,宫煜反而越发冷静和警惕。
凤台崖下“尸骨无存”,赤牙城内却突然出现一个活生生的夙柔?
这本身就有太多疑点。
更何况,经历了之前假夙柔的事件,他不能再轻易相信眼前所见。
他害怕打草惊蛇,更害怕这又是安德烈或者别的什么势力设下的另一个圈套。
万一这个夙柔是假的,他贸然现身,不仅救不了人,反而会将自己和真正的阿柔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喂!我们都到了!赶紧进去找阿烈要人啊!”十九公主不耐烦地催促道,她只想赶紧让宫煜把这个祸害带走。
宫煜却拉住了她,目光锐利地扫过守卫森严的王城,“公主,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宫煜沉声道,“我必须先确认,她到底是不是真的。”
十九公主虽然觉得他多此一举,但想到能偷偷带人进宫给阿烈“惊喜”,似乎也挺有趣,便勉强答应了。
利用她公主的身份和对王宫侍卫轮换的了解,她很快搞来了两套普通侍卫的衣物。
两人换上衣服,压低帽檐,竟然真的混在换班的侍卫队伍里,成功地进入了王宫。
宫煜的心提了起来。
他压抑着激动和忐忑,目光如同鹰隼般仔细扫过王宫的每一个角落,搜寻着那个刻骨铭心的身影。
另一边,返回王庭的路上。
夙柔肩上的伤口只是简单处理,一路颠簸,血迹又慢慢渗了出来,脸色也越来越苍白,但她始终一声不吭,坚持自己骑马。
安德烈的脸色比她更黑,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随行的侍卫们连大气都不敢出。
要是……
要是自己是她男人的话。
……
赤牙城巍峨的城墙出现在地平线上。
一回到王宫,安德烈不等夙柔下马,竟直接翻身下马,大步走到她的马前,在夙柔惊愕的目光中,不由分说地将她从马背上打横抱了下来!
“?”
夙柔刚想反抗,牵动伤口,让她痛得倒抽一口冷气。
“我带你找医官。”安德烈抱着她的手臂却稳如磐石,生怕碰到她的伤口,大步流星地朝着她的偏殿走去,“伤成这样还逞强!”
沿途的宫人侍卫见状,纷纷惊恐地跪倒在地,头都不敢抬。
宫煜和十九公主刚好巡逻到附近,远远看到这一幕。
两人都愣住了!
十九公主气得跺脚,远远的骂了一句,“狐狸精!”
可除了骂夙柔是狐狸精,她也做不了什么。
虽然距离稍远,但公寓认出来那张脸…
那眉眼的轮廓…
就是夙柔!
她还活着!
安德烈果然有问题。
安德烈根本无暇顾及周围的目光,一路抱着夙柔冲进偏殿,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榻上,回头对吓得不知所措的宫人怒吼,“叫医官!快!”
很快,医官连滚带爬地赶来,战战兢兢地准备为夙柔处理伤口。
箭伤在肩背下方,需要褪下部分衣衫。
安德烈竟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就站在榻边,紧紧盯着医官的动作,仿佛生怕他弄疼了夙柔。
夙柔又羞又怒,狠狠瞪向安德烈,用眼神示意他出去。
这狗东西准备占便宜吗?
安德烈却像是没看见,反而对医官催促,“愣着干什么?快点!”
医官吓得手一抖。
夙柔:“……”
没错了,肯定是故意的。
虽然说她不介意那些女人的清白和贞洁,可是哪能让他白看??
医官颤抖着手剪开她肩头的衣物,露出雪白的肌肤和那狰狞的伤口。
安德烈的目光落在她的伤口和那片裸露的肌肤上,眼神骤然变得幽深,呼吸也粗重了几分。
就在医官清理完伤口,准备上药包扎时,或许是动作稍重,夙柔疼得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极轻的吸气声。
安德烈下意识地就俯身靠近,想去看她的伤口,“很疼?”
他靠得极近,温热的呼吸几乎喷在她的耳廓和颈侧。
夙柔惊愕的看着安德烈,“?!”
下一秒,她眼神冰冷锐利如刀锋,几乎能杀人!
她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攥紧了拳头,汇聚起全身残余的力气,一拳砸在了安德烈毫无防备的鼻梁上!
“砰!”
一声闷响!
“唔!”安德烈猝不及防,痛得闷哼一声,眼前发黑,鼻梁一阵酸涩剧痛,温热的液体瞬间涌了出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夙柔的第二脚已经踹到了他的小腿骨上!
力道之大,让他一个趔趄!
紧接着,夙柔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翻身坐起,抓过旁边桌上的一个青铜烛台,劈头盖脸就朝着安德烈砸过去!
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吃人!
安德烈狼狈不堪地抬手格挡,鼻血长流,小腿剧痛,又被烛台砸得手臂发麻,连连后退。
医官和宫人们早已吓傻了眼,瘫软在地。
夙柔拉开寝宫的门,拽着安德烈的衣服给他扔了出去。
安德烈被扔出门外,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打得懵了,捂着流血的鼻子,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凶狠,衣衫半褪却气势骇人的女人,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你…”
又一个药瓶砸了过来!
安德烈终于反应过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又是尴尬又是恼怒,却偏偏对着这样子的她发作不出来。
他最终只能悻悻地退出了内殿,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那些吓傻的宫人一眼,“看好她!好好上药!”
内殿门帘落下,隔绝了他狼狈的身影。
夙柔这才泄了力,跌坐回榻上,肩头的伤口因这番动作又裂开了少许,鲜血渗出,她只是拉起衣物遮住自己,眼神冰冷地扫向吓得瑟瑟发抖的医官示意继续。
医官连滚带爬地过来,手下动作更加小心翼翼,冷汗湿透了后背。
殿外,安德烈捂着依旧酸痛流血的鼻子,看着殿门,表情变幻莫测,最终却扯出一个带着点无奈和…奇异兴奋的笑容。
“真厉害…”
而躲在远处廊柱后,目睹了安德烈被狼狈打出来的全过程的宫煜和十九公主,则完全是两种心情。
十九公主是解气又嫉妒:“打得好!活该!”
宫煜盯着大门,阿柔跟安德烈在大漠遇到了谁?
为何又会受伤。
“你在这里等着!”宫煜对十九公主丢下一句,朝着偏殿的方向悄然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