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总算来了,我可在此——恭候多时了。”
大殿中央是个正圆形的浴池,烟气氤氲,朦朦胧胧间,女娲正半靠在浴池边缘,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握着一柄团扇,缓缓摇动着。
祂不着片缕,却有青金色、泛着淡淡的,微不可见的红光的鳞片,将关键处挡住,下半身的尾巴轻轻波动着浴池里的水,透露着一股原始的野性。
如此优雅与野性并存,隐隐约约间蕴藏的是极致的美。
可同样,也是在告知太真与记忆,在此等候祂们的,乃是肆虐于“原始”,被称呼为“祸根”的“娲皇”,而非“文明的始祖”,孕育了“智”的“人之母”。
女娲是刻意在此等候祂们,祂知道祂们要来,可这怎么可能呢,祂们可是不久之前刚刚决定的要拉拢女娲,要知道就连人皇,道君,心主也得通过那柄【轩辕】,才能透过重重障碍,无视祂们的“独一性”,将祂们的谈话收入耳中。
女娲又是从何得知?
甚至还“恭候多时”?
太真敏锐地意识到,今日此行,恐怕要戳破一个大秘密,祂决不能坐以待毙,任由女娲牵着祂们走,从而失去主动权。
“我诞生之时,‘原始’业已成为久远的传说,您亦是被供奉于神龛上的‘始祖’,今日您以这副模样来见吾等”祂扭头看了一眼记忆,才继续说道,“吾等恐怕并不会有多少感触的。”
太真自以为自己的应对堪称绝妙,只可惜,祂却是不知,女娲今日是来掀桌子的,祂注定要在这栽个跟头。
女娲缓缓地摇着团扇,贝齿轻启,轻飘飘地丢出一句令太真与记忆窒息的话来。
“你看,你甚至都不愿意叫我一声姐姐。”
说着,女娲用团扇半遮住了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可太真没有那个心思关注女娲精心设计,刻意做出来给祂们看的表情,祂甚至都不用扭头与记忆对视,就可以感觉到女娲所说的这句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是真实的。
可这又怎么可能呢?正如太真此前所言,女娲诞生于“原始”,那是曾经的【寰宇】最为古老的过去,就如同【寰宇】如今被称为【虚空】一般,最古老的【寰宇】,便是“原始”了。
女娲是肆虐于“原始”的祸根之一,正是这些“祸根“的肆虐,才将“原始”搅和得混沌一片,使得万事万物得以混合产生联系,聚合在一处,不至于散落。
祂的存在,莫说是与太真,与记忆相比,哪怕是道君,人皇,心主中,最为古老的人皇,也不能与之相比。
而太真诞生之时,女娲已经是供奉于祖庙的“祖神”。
祂怎么可能是太真的姐姐?若这是真的,岂不是说女娲是人皇之女?
那岂不是前后颠倒,因果倒置了吗?
倒不是说因果倒置并不存在,只是这种现象不可能出现在祂们这等已经完美收束了自身的存在身上。
但结合【虚空】如今的情形,这又未必不能解释,就比如女娲实际上并非诞生于“原始”,而是与此相类的,上一个【寰宇】。
虽然看着太真与记忆陷入长久的沉默,可女娲知道,祂们应当是猜到了什么,否则断不可能这样不发一言。
“你知道了吧?”女娲收敛起笑意,“今时今日,你所行之事,正是彼时我为所谓‘人皇帝女’之时已经做过了,因此我才会料事于先,在此恭候你们二位。”
只是上一次,祂所处的,是太真的位置罢了。
“我当初与你今日所处场景一致,但情形完全不同,我所遇到的,不过是【寰宇】自主诞生的‘人之母’,而非如我这般从上一个【寰宇】延续下来的幸运儿。”女娲道,“我顶替‘人之母’的身份,便是试图以此倒逆因果,坐到祂的头上去,不过结果你也看到了,我完全失败了,在祂诞生之前,我完全无法加冕为‘人皇’,最后的原因竟十分可笑,我这个‘人皇之女’,竟已不再为人。”
“所以,你将这些告知于我,是想要我与你一同对付祂吗?”太真终于缓过神来,打断了女娲稍稍有些怨艾的情绪。
“你太过高看你自己了。”女娲冷冷地泼出一盆冷水,“连我都不行,你连‘止’、‘启’都未曾经历过,还是莫要有那么高的自信为好。”
“你可知,这【寰宇】与【恒在】的循环,于祂们而言,不过是一场实验,我虽至今未曾摸清祂们究竟想要从中得到什么,可经历过‘止’、‘启’的我,已经无法升起反抗之心了。”
“哼。”太真冷哼一声,“若是你是来传播绝望,让我放弃的,那便不必多言……”
“怎么会?”女娲露出惊讶的神情,“你与我一样,皆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我又怎会试图靠言语直接让你放弃呢?”
“我只不过,是想要和你等合作,给自己挣一张进入下个【寰宇】的船票罢了。”
“我若是没有猜错的话,你能得到一张船票,靠的也是‘人皇之女’这个身份吧?想来在这一个【寰宇】,这身份过期了?”
太真虽嘴上饱含嘲讽之意,可心中却并没有那么平静,毕竟在祂看来,若是女娲所言非虚,那祂今日所面临的困境,就是明日自己将要面对的。
“呵呵。”女娲笑得花枝乱颤,惹得太真与记忆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不会以为,‘人皇之女’、‘心主嫡传’、‘道君爱宠’,天然就会有一张船票吧?”
“在上一个【寰宇】,可不存在从上上个【寰宇】延续下来的遗老,就连这一次,也独我一人,运气好罢了。”
这简直是最坏的消息……
等一下,女娲刚刚说了什么?
道君爱宠?
太真猛地转头看向记忆,只是这厮早已准备好一副茫然的神情,演得惟妙惟肖,好像祂真的不知道的样子。
但此番举动落在太真眼中跟承认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