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豪族的抗议叫嚣,经通过郡尉段棠的倒戈,和张蚝恰逢其时的传旨,最终变成了一场跳梁小丑上演的闹剧。
众人散去之后,却还有几人滞留在原地不肯离去,厚着脸皮跟钟荣一路来到内衙。见钟荣没有驱赶他们的意思,几人心中稍安。
最开始和郭文义互掐的赵久尴尬的不搓了搓手,犹豫片刻他谄笑着对钟荣说道:“都督,西北边患频繁,郡府存粮应该留作后用以备不时之需啊!”
“哦?赵族长此言何意?”钟荣瞥了一眼室内跟过来的六名豪族之长,彼辈脸上谄媚之极哪还有世族高门的傲气。
“吾愿意带头出钱出粮,接济过境的流民。”
“赵族长说的没错,吾等颇有家资,便在陇西郡每十里设一处粥棚,再捐钱购置冬衣,保证过路的流民不因冻饿而死一人。”另一个胖子林阔海拍着自己裘衣下的肥肉保证。
“只求能为都督做事,吾等便是散尽家财也在所不惜。”
钟荣并未立即答应这些人的请求,他分化陇西郡世族豪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但这并不是他的最终目的。
最旁边的一个矮个子族长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大吐苦水道:“皆赖郭文义和段氏两族,吾等这次实在迫不得已,还望都督明察。”
让人煮上一壶茶,钟荣指了指桌案对面让几人在自己对面席坐下来,同时说道:“汝等是否被人胁迫本都督自有决断,天王命我镇守西陲需要仰仗诸位的时候还多,彼此之间更应互相体谅才对。”
几人忍不住长舒一口气,既然钟荣肯让他们落座事情就好办多了。
“都督所言极是,吾等皆是受人蒙蔽啊!”
“那如你们这般被蒙蔽之人还有多少?”
郡中大族可以分为两类,一是以郭段两族为首今天过来向他施压的一类;另一批便是没有过来尚在观望的中间派,这些人占据多数。
钟荣当然不可能将将今天前来施压的百余人大小家族全部打压个遍,只能选择从中拉拢分化。至于那些中间派,不管彼辈是向己方靠拢也好,还是继续骑墙观望也罢,只要不出来妨碍自己,便暂时由得他们去。
“这……”
赵久揪着自己的胡子,略微思忖说道:“郡内马、冯、田三族与郭段两家是世交,又互相联姻关系十分密切。其余各家经此一事应该都有拉拢的可能。”
林阔海似乎察觉了钟荣的意图,欠着身子恭敬道:“小人不才,愿去拉拢这些人。接济流民此等利国利民的大事,岂能只由我们几家来做?”
其余几人也连忙点头,表示愿意去拉拢陇西郡的世家大族,共同出钱出粮。
“如此,便再好不过!”
这时,郡尉段棠带了一人进来。见炉上茶已煮沸,他端起茶壶替众人一一满上。
见钟荣心情好了许多,林阔海打蛇随棍上,腆着脸问道:“那吾等所做的那些事?都督可否一笔勾销?”
“汝等做了何事?”钟荣明知故问。
赵久大着胆子提醒道:“正是段郡尉在广场上献给都督的那一卷罪证。”
如果说张蚝前来传旨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么这卷羊皮纸上所诉的各家罪状才是让在场之人分崩离析的罪魁祸首!
“哈哈哈。”
钟荣饮了一口盏中热茶大笑道:“段郡尉,不妨将罪状给几位族长观之。”
段棠亦是微微一笑,接过钟荣手中的羊皮卷拍到几人面前。
世家大族之间谁家没有一些龌龊事情,平时郡内各家互相来往,或因土地生意上的利益彼此明争暗斗。但不到鱼死网破的时候谁也不愿意将这种事情摆上台面,就怕落到有心之人的手里,被官府和朝廷抓住把柄。
林阔海的肥手迫不及待的抓住羊皮卷缓缓推开,其余几名族长立刻将眼睛死死的盯在上面。
但是从卷头开始一直展开到末尾,羊皮卷上面空无一物,竟然一个字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几人疑惑的看向钟荣。
段棠佩服的看了一眼钟荣,为几人解惑道:“根本就没有什么罪证。”
“都督在昨日便收到消息,郭段之辈意图纠集各族向来郡守府施压,于是便提前制定了这个计划。”
“那你?”有人疑惑,看段棠和钟荣的亲近绝不是最近一两天才投靠过去。
“早在都督赴任河州之时,我便已经派人前去说明心意。”
段棠冷笑:“跟着那个只知酒肉女色的郡守,和一群各怀鬼胎的士族能有什么前途?在这九州纷乱的当下,当然要提三寸之剑,搏封侯之位!”
钟荣竟然只凭了一卷白纸,便使各族离心。这样的人到底是河州之福?还是河州的灾难?
虽然热茶在手,众人却只感觉有一股莫名的寒意直入骨髓。
打一棒当然还要给一颗甜枣,钟荣这才为众人介绍起方才段棠领进来的那人。
“这位是李国臣,李先生。”
几人纷纷看向李国臣,此人便装打扮披着个裘子,眼睛里尚有商人的精明,却又多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仪,不明白钟荣介绍此人的目的是什么。
“鄙人国臣,曾亦为青州商贾,若论财力物力,与诸位还有些差距。”
钟荣笑问:“李先生,你于何时入仕?”
“都督赴青州,卑职本一介商贾,随都督赈济灾民,后辅助施郡守营建胶州港。”
“幸得都督提拔,国臣现为正六品录事参军、奉议郎,兼……陇西郡、假郡守之职。”
假郡守也就是暂代郡守之职,但跟真的也没什么两样了,在长安时天王苻坚已经批了钟荣呈递的几乎所有官身。又岂会于北凉在侧、吐谷浑未竟时驳了新立大功的钟荣面子?
几人要钱有钱要地有地,但想要保住这些,还需要一定的权势。而现在,能给他们这些的人正是钟荣。
事毕,看着几人离去的身影,段棠忍不住道:“此辈朝秦暮楚,都督为何反而示之真相。以那卷莫须有的罪状来控制他们岂不是更好?”
钟荣摇了摇头:“控制只能一时。”
“昔有言:上下一日百战。真正的御下之道是制约而非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