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酒泉镇慢慢陷入寂静。
家家户户的炊烟早已化作无形,唯有一户灶膛火火未冷。
顾秋白静静地站在一处屋顶上,俯瞰着镇中那唯一焦灼的火光。
火焰中隐隐出现花影,似乎有生命在其中流动,脉络如血管般跳动。
他微微弹指,一缕无形的神念探入火焰,却如同泥牛入海,杳无声息。
尹新月轻盈地落到屋顶旁,他并未表现出任何惊讶,只是浅浅摇了摇头。
“你试过用神识读它吗?”她问道,语气中带着丝丝好奇。
顾秋白的眼神凝重:“不是读不懂,是它根本不在信息层面。”他皱眉沉思,喃喃低语,“就像有人在学着当人。”
半空中寒风凛冽,尹新月盘坐寒潭遗址,将掌心贴于冰面,引动体内仅存的寒源残息逆流经脉。
她的意念潜入冰冷深处,画面闪现出来:无数灶台灰烬中,野花根系连接聚拢,形成蛛网般的地下网络;每朵花合闭的“眼”都朝向镇中心祠堂废墟。
她骤然睁眼,寒气自七窍溢出:“这不是纪念……是供养。人们在用遗忘喂养某种东西。”
几乎就在同时,任婷婷赶到,她手中握着一张孩童涂鸦——满纸皆是扭曲的“叛徒印”,笔迹虽然天真,却结构精致得不像是模仿。
任婷婷屏住呼吸,将孩童涂鸦的印记在废墟中布下伪阵,以归源钉伪造“叛徒印”裂痕,模拟一种“彻底否定”的状态。
片刻后,地底传来隐隐嗡鸣,灰烬中的花草竟集体枯萎,镇外荒坡上,一朵从未见过的赤色火莲破土而出。
她疾步赶去,刹那停住,花蕊中嵌着半块残碑,上面刻着半句被抹去的话:“……唯有被背叛者,方能重生。”猛然醒悟:“我们以为在打破规则,其实是在完成仪式——每一次‘背叛’,都在替它续命。”
九叔察觉镇中阴气异常,聚集于东街老宅。
他携桃木剑、符纸,步入宅院。
宅主屠龙道长遗孀候于屋内,言道长死后尸身不腐,夜夜喃语“我还没点完灯”。
九叔布七星灯阵,诵《度人经》,忽见灯焰暴涨成黑火。
屠龙道长尸体突然坐起,双目空无瞳,却精准地望向门外,声如石碎:“顾秋白,你逃不掉的。你们都逃不掉。”
话音未落,九叔以雷符击其天灵,尸体崩解为灰,唯留铁灯。
灯芯缠发,触之冰冷如死。
顾秋白目光无波地注视着那缠绕白发的灯芯,心中隐约感到一丝侵袭而来的不详。
他的指尖似有意识地向那铁灯游动,仿佛受到某种无形的牵引。
烛火不息,残声暂绝,他意识到这幕剧终必定暗藏更多深意。
在无尽的夜色中,顾秋白沉默良久,终究未作声。
天际有雷声远去,无层次地跌宕于他耳边。
而此刻,酒泉镇的所有风华逐渐在这夜色中消匿,倏地,火光照亮之时,不卑不亢地沉寂下来。
顾秋白缓缓伸出手,掌心冰凉如墓石,稳稳接过那盏锈迹斑斑的铁灯。
指腹轻轻摩挲着缠绕的缕缕白发,那种触感粗糙得像抓着一把干枯的荆棘,却又带着诡异的温热,仿佛活物在悄无声息地蠕动。
他眯起眼睛,聚精会神,瞳孔中金光微闪——发根处,那些极细微的金色纹路如蜘蛛网般浮现,烙印着《九狱焚神诀》的独有气血痕迹。
一种熟悉却疏离的悸动涌上心头,他几乎脱口而出:“这他妈不是我的头发……是‘另一个我’留下的玩意儿。”声音虽低沉,却透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和迷茫。
尹新月站在一旁,脸色煞白,她轻声喃喃道:“或许……当初在火莲欲扑阵里,真正消失掉的,是你心里头那部分东西吧?那种该死的执念。”她的语气带着一丝酸涩,像在自言自语,任由寒风吹乱发丝。
任婷婷则蹲下身,仔细端详灯座底部那些暗刻的小字,手指颤抖地摩挲着:“灯燃百回,始得真叛——这特么根本不是什么终结仪式,压根儿就是个选拔机制,选出最该死的家伙来继承这烂摊子。”
她的话音刚落,三人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灰烬味。
远处,孩童的嬉闹声传来,尖锐而天真,又有小手将野花种进灶台灰里——火光一闪,花心微亮,仿佛眨眼般回应。
顾秋白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刀,沉声吐出:“这游戏还没完,我们得找找谁在背后拉线。”话音刚落,他紧握铁灯,转身朝镇外阴影处迈步,脚步沉稳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