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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铁柱的铁骨朵停在半空,帽檐下的目光扫过那几个缩在母亲怀里、吓得脸色惨白的孩子,又落回胡老财那张涕泪横流的胖脸上。晨雾里的寒气仿佛还沾在甲片上,此刻却抵不过心头那点忽然冒出来的涩意——当年在三郡,他也见过被蛮族掠走的孩子,那双惊恐的眼睛,和眼前这些娃没什么两样。

“把他给我捆起来!”李铁柱猛地收回铁骨朵,铁疙瘩砸在地上溅起些尘土,“男丁都捆了,女眷和娃子关到柴房,不准动粗!”

胡老财以为自己捡回条命,瘫在地上直哼哼,被两个小辈拖下去时还在喊:“谢大王饶命……谢大王……”

张屠户扛着个沉甸甸的钱箱从库房出来,见李铁柱没杀胡老财,忍不住啐了一口:“柱子,你就是心太软!这种杂碎留着就是祸害,当年被他逼死的张寡妇,家里还有个没断奶的娃呢!”

李铁柱没回头,只是指着院子里堆成小山的财物:“把粮食和布匹分一半出来,等会儿给镇里的百姓送去。剩下的装车,咱们连夜撤。”他顿了顿,声音沉得像块铁,“这老东西,自有他该去的地方。”

张屠户愣了愣,随即明白了过来——王爷要的是“乱”,不是“杀”。留着胡老财,让他去洛阳报信,才能把这把火烧得更旺。他咧嘴一笑,露出缺牙的牙床:“还是你想得周到!老子这就去分粮!”

院子里顿时更热闹了。小辈们扛着粮食袋子往门外搬,老兵们则在清点银两和细软。王哑巴不知从哪翻出件绣着金线的袍子,拎在手里抖了抖,对着李铁柱比划了几下,意思是这玩意儿拿去给王爷当贺礼正好。

李铁柱被逗笑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你啊,都这把年纪了还没个正经。王爷要是缺这个,还用得着咱们来抢?”话虽这么说,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当年在军营,王哑巴就总爱捡些稀奇玩意儿给他,如今这性子倒是一点没变。

这时,守在后门的小辈跑进来喊道:“叔!外面围了好多百姓,都在看着呢!”

李铁柱点点头:“让他们进来领粮。告诉他们,就说是‘过路的好汉’替天行道,分了胡家的赃物。”

百姓们起初还不敢进来,直到看到几个胆大的汉子领了粮食没被为难,才纷纷涌了进来。有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看到那些粮食,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李铁柱他们磕头:“谢谢好汉!谢谢好汉啊……我家老头子就是被胡老财逼死的,你们替我们报仇了啊……”

这一跪像开了闸,越来越多的百姓跟着跪下,哭喊声、道谢声混在一起,听得小辈们心里直发烫。张石头挠了挠头,偷偷问张屠户:“爹,咱们这算好人还是坏人啊?”

张屠户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废话!咱们从来都是好人!只是对付坏人,就得比他们更狠!”他说着,把一袋子小米塞给旁边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拿着,给娃熬粥喝。”

妇人接过袋子,眼泪掉得更凶了:“谢谢……谢谢这位好汉……”

李铁柱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忽然觉得柳林让他们“扮匪”的心思,或许比他想的更细。这些百姓心里积着怨,总得有个出口。他们今天闹这么一场,不单是给京里看的,更是给北境的百姓看的——镇北王的人,没忘了他们。

“差不多了,该走了。”李铁柱看天色渐暗,天边的最后一抹霞光也沉了下去,“张屠户带一队押粮车,走东边小路。王哑巴跟我走正门,吸引注意。记住,出了镇子就分头走,三日后在黑风口汇合。”

“得嘞!”众人轰然应道。

车队出发时,镇里的百姓自发地举着火把送他们到村口。火把的光在夜色里蜿蜒成一条长龙,像条温暖的蛇,缠在河北镇的土地上。李铁柱回头望了一眼,看到胡家大院的方向火光冲天——是他让人放的火,只烧了库房和账房,没伤着人,却足够让京里的人知道这里“乱”了。

“驾!”李铁柱一甩马鞭,战马嘶鸣着冲进夜色。身后的马蹄声、车轮声渐渐远去,河北镇的火光越来越小,最终缩成一个红点,像颗落在地上的星子。

王哑巴骑马跟在他身边,忽然用马刀拍了拍他的胳膊,又指了指天上的月亮。今晚的月亮很圆,清辉洒在盔甲的泥浆上,竟透出点银亮的光。

李铁柱抬头看了看月亮,忽然笑了。他想起当年和柳林、王哑巴他们在军营里喝酒,也是这么个月亮天,柳林说:“等北境太平了,咱们就回老兵村,种几亩地,养几头猪,再也不打仗了。”

那时他们都信了,可这太平日子,哪是那么容易来的。

“哑巴,”李铁柱忽然开口,声音在夜风中飘得很远,“等这事了了,我请你喝酒,就喝村里老王头酿的高粱酒。”

王哑巴咧嘴一笑,露出豁了颗牙的嘴,用力点了点头,马刀在月光下划出一道亮闪闪的弧线,像是在应和他的话。

队伍渐渐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马蹄踏过尘土的气息,混着北境特有的、带着草香的风。河北镇的百姓还在村口望着,有人说:“这些好汉,看着不像匪啊……”

旁边的老婆婆抹着眼泪:“管他是不是匪,能替咱们出头的,就是好人……”

火把一个个熄灭,镇子重新沉入寂静,只有胡家大院的余烬还在噼啪作响,像是在诉说着一场刚刚结束的、属于北境老兵的“闹剧”。而这场闹剧的余波,才刚刚开始往南蔓延——往那座金碧辉煌、却藏着无数算计的洛阳城,慢慢爬去。

三日后,黑风口。

李铁柱和王哑巴的队伍先后抵达,彼此清点人数,竟没折损一个。小辈们脸上带着疲惫,眼里却亮得惊人,像是刚打完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张屠户把分剩下的财物搬进山洞,乐呵呵地说:“这次收获不小,够村里盖几间新学堂了!”

李铁柱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远处的山林,忽然问:“你们说,王爷收到消息了吗?”

王哑巴从怀里掏出块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递给他。是河北镇的百姓自发送来的饼子,还热乎着。他比划了几下,意思是百姓都念着王爷的好呢。

李铁柱咬了口饼子,粗粝的麦香在嘴里散开,竟比京城的点心还对味。他忽然想起柳林小时候,总爱抢他手里的麦饼,说这玩意儿扛饿。那时的柳林还不是王爷,只是个跟着父亲在军营里长大的半大孩子,眼睛亮得像北境的星星。

“走吧,回家。”李铁柱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让王爷看看,咱们这些老骨头,还没锈掉。”

队伍再次出发,这次走得很慢,像是在享受着战后的平静。阳光透过树林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老兵村祠堂里的模样。王哑巴哼起了不成调的曲子,那是当年在军营里唱的军歌,虽然没了舌头,哼出来的调子却格外有力。

小辈们跟着哼,老兵们也跟着哼,歌声在山林里回荡,惊起几只飞鸟,却惊不散那股子藏在岁月褶皱里的、属于北境的魂。

而此时的镇北王府,柳林正站在书房的地图前,听着暗卫的回报。

“河北镇胡家当铺被劫,粮仓被烧,男丁被掳,女眷孩童无恙……百姓分了粮食,都说是‘北境来的好汉’干的……”

柳林的手指在地图上河北镇的位置轻轻点了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他仿佛能看到李铁柱举着铁骨朵砸门的样子,看到张屠户用钢叉挑翻护院的样子,看到王哑巴马刀上的寒光……这些老家伙,果然没让他失望。

“知道了。”柳林挥挥手,让暗卫退下。

窗外的石榴树抽出了新芽,嫩红的芽尖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司马锦绣不知何时站在廊下,手里捧着本书,却没看,只是望着书房的方向,眼神里有些茫然。

柳林推开窗,看到她,忽然说:“明日去青丘村,我让人备了马车。”

司马锦绣愣了愣,随即笑了,像朵刚被春雨洗过的桃花:“好。”

柳林看着她的笑,心里那点因算计而起的冷硬,忽然软了一块。他别过头,看向北方,那里是老兵村的方向,是北境的方向,是他必须守住的、沉甸甸的人间。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石榴花的清香,也带着远方山林里的、属于老兵们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