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光芒在云层之后潜伏了许久,这一刻终于破云而出,像是从冬眠中醒来的暖意,将金色的指尖轻轻铺洒在卡莫村的城塞上。石墙褪去了冬日的阴翳,青苔在光下泛起深绿的湿泽,仿佛大地正以缓慢却笃定的脉动苏醒。融雪后的气息在空气里游走——湿润的泥土、初芽的青草、木材被夜露浸润后的清香,共同织成一幅柔和却充满生命力的前奏。
晨雾仍在半空盘旋,缭绕如一层未散的梦。城门洞内,铁链相互碰撞发出“铿锵”声,回荡在空阔的石道间,音色清脆而悠长。厚重的木门仿佛历经百年冬夜的压抑,此刻终于被力量唤醒,在吱呀声中缓缓开阖,那声音既沉稳又带着古老的倦意,像一头巨兽抖落冷硬的尘霜,再度踏入光明。
随着门扉在晨光中缓缓敞开,号角突然在城墙上长鸣。那一声仿佛被火焰灼热的铜风,劈开尚未散尽的薄雾,震得人胸腔都随之发颤。紧接着,队伍从城门内如洪潮般奔涌而出。各式旌旗簇拥着中央那面绣着篆书“唐”字的黑色大纛,旗面在晨风里猎猎舒展,宛如数条色彩鲜明的河流,在空气中翻卷、跃动。披甲骑士端坐骏马,铁甲反射着初升日光,闪出冷冽的光辉,仿佛移动的钢铁林海。推车的民夫弯着腰用力前行,木轮碾过石道,发出沉重却稳健的轧声,仿佛为这支远征的洪流敲定节拍。
车队缓缓推进,装满粮食、兵器、皮革与行军器具的木箱相互碰撞,牛鼻间喷出的白雾在空气里散开成轻纱。修士们披着黑袍,手杖轻触地面,一边前行一边低声诵念祷辞,那细微却连绵的声线随风若隐若现,像为这支跨越山河的队伍献上无形的守护。人声、蹄声、木轮声交织成滚滚不息的洪流。尘土在奔马的冲击下翻卷扬起,阳光穿透灰雾,使每一粒浮尘都闪得仿佛碎金。那一刻,天地之间像被洒上了一层温柔而辉耀的金纱,昭示着一个新的征程正在展开。
行军最前方的,比奥兰特骑在一匹银鬃战马上,目光狭长而锐利,像刚出鞘的刃锋,披风在她背后猎猎作响,仿佛在燃烧她体内那从不熄灭的意志。她右手稳稳按在剑柄上,那是一种习惯,也是一种警告;左手举着指令旗,旗布鼓荡,在风中发出深沉的低鸣。那旗影所指,便是整支队伍的方向;她的身姿,像凝聚着数百人命运的标杆。在比奥兰特身旁,瓦西丽萨驾马并肩,脸上带着罗斯人的那种豪爽与难以驯服的英气。她的战斧挂在腰侧,甲片上留下旧战的斑痕,却反射出凛冽的银光。她身后的罗斯佣兵步伐整齐,矛尖林立,冷光闪动如晨霜凝成的针叶林。在阳光下,那银色的矛林似乎有自己的呼吸,随风律动,如巨兽脊背上的倒竖鬃毛。再往外,是泽维尔率领的猎豹营。他们轻装疾步,动作安静而灵巧,仿佛一群准备跃上战场的夜行之兽。每一个人的眼神都深沉而明亮,捕捉着周围任何异动。
而最早离开的狮鹫营,则早在天未亮时便跨过初霜,沿着山间密林开路前行。他们的斥候旗帜已在远处山岭的折光中消失无踪,只留下一阵被风撕碎的旌旗回音。利奥波德所率领的前锋部队,如同被晨风推着走的影子,悄然无声,却从未停歇。
春光在天边缓缓铺展,照亮了队伍中段那条由马车构成的蜿蜒长龙。车辙在柔湿的泥土上压出一道道浅深不一的印痕,随着行进而不断延伸,仿佛一条缓慢而坚定的命运纹路。
马车一列接着一列,木轮碾过石砾时发出低沉的辘辘声,帆布车篷微微鼓起,被春风撑出柔和的弧度。玛尔塔与梅琳达早早坐在一辆大篷车中,身旁还有十余名女眷。她们的影子在帆布内侧轻轻摇曳,像被春日光线托起的流动剪影。前一夜匆忙收拾的行李堆放在车角,散发着布料与干草混合的味道。与她们并行的,是沙陀人与带着较深黎凡特肤色、鼻梁高挺的远亲——这些混着沙陀血脉的“半震旦人”神情安静,既无兴奋,也无惶恐,只像是在进行一次不算特别的春日迁移。对他们而言,迁徙仿佛像呼吸一样自然——几代人的命运早已习惯在流离与停顿之间摇摆。而贝托特率领的卡莫团练则紧紧环绕在这片队伍周围。盾牌擦着盔甲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短矛在阳光下闪烁银光,像一片随时可闭合的金属护壳。他们警惕地左右巡视,脚步齐整,犹如一面缓慢行走的钢铁墙。倒是跟随赫利而来的那些亚美尼亚人,只有二百多人选择跟随沙陀人一起走,其余的人则无所谓十字军即将控制卡莫,他们选择留在原地,等着向新领主投诚。
玛尔塔等人所在的车上,原本的安静被一个稚嫩的声音轻轻划破。
“妈妈,我们去哪里?”李茄望着玛尔塔,眼睛里盛着晨光与不安。
“很远很远的山里。”玛尔塔轻声回答,语气平静却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柔软。
李茄皱了皱鼻子,又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玛尔塔愣住,那句“也许很久,也许永远不会”在喉间打了个旋,最终却无声地消散。她的手下意识地握紧女儿的小肩膀。
梅琳达忍不住接了话,带着些许玩笑意味:“卡利斯,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呀?这种事应该去问比奥兰特姨娘!”
“我不!”小女孩立刻摇头,“她可凶了!”
李茄话音才落,就猛地钻进玛尔塔的怀里,动作像一只小兽躲回自己的巢穴。她埋着脸,小手紧紧抓住母亲的衣襟。
不远处另一辆驴车上的几个沙陀小孩看见了,立刻哧哧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轻快而明亮,仿佛在沉重行军中的一阵春风,也让旁边的成年人忍不住跟着微微一笑。
“我们要是能回震旦就好了。”一个沙陀青年突然感叹,“阿哈兹大叔上次回来时说——震旦如今可是太平盛世呢!”
“回震旦?”另一个较年长的震旦小伙子冷笑一声,“瓜州回鹘以东的那块地方早被党项人堵死了,现在路都走不通!别说震旦,连撒马尔罕到西州的商路都断了七成,听说来往震旦与河中之间的商队,都要绕道契丹再经北庭。阿哈兹说的那些,无非也是在撒马尔罕道听途说得来的。”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契丹到北庭再到河中,那经过草原的路可不是那么好走的。听之前回来的人说,上次那批往震旦去的希伯莱人、吉普赛人……还滞留在卢切扎尔夫人的草原汗廷——咄陆部里呢。”
说到这里,一名年轻的沙陀小伙子哈哈大笑,像要驱散空气中那股压抑的命运感,“你们还说要回震旦?你们谁还记得自己的震旦名字?会写字吗?”他指着自己的胸口:“我只记得我家姓刘——其余的全丢了!到哪算哪吧!”他抬头看着远方正在徐徐上升的日光,语气却忽然变得认真起来:“等到了恰赫恰兰,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会古尔人的话。要活下去,总得先学会跟人说话。”
车队蜿蜒而行。阿格妮的马车镶着青铜饰钉,车体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半卷的帘缝透出一缕温暖的风,掀起车内淡淡的香气。帘后传出轻柔的笑声——阿格妮正倚在绣花软垫上,与女儿尤菲米娅玩着编绳的小游戏。阳光透过帘缝,洒在她的金发上,细碎的光点跳跃如尘埃,又像春天的金色微尘,漂浮在温柔的空气中。
“福提奥斯带着鳄鱼营被比奥兰特安排在最后面殿后,”薇奥莱塔闷闷地抱怨,语气里透着几分不平,“我总感觉我们的安全被忽略了。”
阿格妮抬起目光,望向远处那片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旗列,声音平静而坚定:“我相信比奥兰特。她不会为了自己而失衡大局。你也该像我一样,相信她。”她的语调轻柔,如春风掠过新草,抚平了薇奥莱塔的躁意。
“两位请放心,至少我会尽全力保护你们的!”侍卫长米拉认真地说道。
就在这时,弗洛洛斯商会的保镖队从阿格妮马车旁经过,铠甲在阳光下闪出炫目的亮光。阿莱克希娜策马靠近,笑着行礼:“阿格妮夫人,请放心。我和我的人就在你们附近。另外,孔斯坦萨伯爵夫人的奥古斯丁修会武装修士也随行在你们身边,他们若见危险,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加布丽娜探出头,掀起帘子,笑意里带着几分揶揄:“我一直不明白,那些手握利刃的‘修士’到底是来祈祷的,还是来征战的?难不成他们也打算传道到恰赫恰兰去?”
“信仰与生存,有时是一回事。”阿基莱雅轻轻扶着帘角,神情柔和又意味深长,“奥古斯丁修会安托利亚分会的人早就离不开我们了。他们的命运早和我们的马车绑在同一条车辙上。”她微微一笑,低声补了一句:“就像我一样——离开阿格妮夫人,也就没有活路了。”
帘外的风轻轻掀动,带来远处号角的回声。那一刻,笑声、尘光与马蹄声交织成一幅流动的春日画卷——温柔、坚定,却暗含着即将远行的未知与沉重。
另一边,雅诗敏的队伍正在缓缓集结启程。她已换上用于远征的战甲,贴身的金色胸甲在晨光中映出锋利的反光,仿佛连阳光也会在其上被削成薄片。腰间的长剑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动,剑鞘敲击护胫发出微弱而清脆的声响。她的神情冷静锐利,仿佛一柄刚从炉火中拔出的利刃,在寒气未散的晨间空气里发出无声的嘶鸣。
雅诗敏的身后,三百名乌古斯骑兵列阵如墙。黑马们喷吐着白色的热雾,呼气在冷晨中腾起一缕缕模糊的白烟,如薄雪被初阳蒸发。长矛立于马鞍侧,旗帜在寒风里猎猎作响,像在替这支奔赴远途的队伍预先宣告他们的锋芒。
一辆有着雕花木窗的车子驶过,塔齐娜从窗里探出上半身,眉头微蹙,语气不免带着几分担忧:“你真不打算坐车?前面可是山路,路陡又滑。”
雅诗敏回过头,唇角带着轻微却蔑然的笑意,目光锋利如刀刃扫过前方连绵的丘岭:“对我来说,马背比车厢更安全。”话音未落,她轻巧一抖缰绳,战马蓄势而起,长嘶一声。铁蹄踏上湿土,水光与泥尘一同飞起,溅成满天金色碎点,被晨光照得犹如霞光散落。
赛琳娜的车队仍停在原地未动。马车前,奥利索利亚与斯拉斯贝娃来回踱步,靴底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稳低哑的声响,宛如心底不安的回声。薄雾尚未完全散去,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草木香。远处的阿里维德庄园隐在朦胧的白雾中,古老的黎巴嫩雪松凭着季节初醒的微风轻轻摇曳,树影仿佛沉默而肃穆的送行者,静静注视着这一场即将开始的离别。
祖庙深处静得仿佛能听见时间本身的呼吸。赛琳娜牵着儿子李椋,在李锦云的陪同下,缓步踏入祖庙。
庙中光线黯淡,木梁高悬,长明灯将金红的光洒在石壁与香案上。香烟从铜炉里袅袅升起,乳白的烟气在梁木间盘旋、聚散——如祖灵无形的指尖,轻轻触碰着来人的肩背,低声、缓慢而温柔地述说着家族深处的回响。香案前,一排祖牌端端正正立着,每一块都抹着细金粉,字迹在摇曳的烛光中明灭起伏,仿佛一双双在火光中静静注视的眼睛,在衡量后代今日的选择与道路。
李锦云走到案前,缓缓俯身,额头轻触冰凉的石阶。她闭上眼,唇微微颤动,念诵着只有震旦妇人才能那么轻、那么稳地念出的祷词。那声音柔软得几乎要被香烟吞没,仿佛她把自己的心思也一同放入了烟雾里,托付给先祖。她的睫毛轻颤,一抹泪光悄悄闪现,却被她生生压了回去。抬头的一瞬间,她的眼中浮现出一种深沉、决绝的告别——不是悲伤,却像是对未来漫长路途的一次静默承受。
赛琳娜肃立在她身旁,静如一根稳固的烛焰,不语,却用自己的存在为这片庄严撑起一道安宁。
在李锦云的目示下,李椋跪了下去。他动作略显笨拙,却十分用力地连磕三个响头。砰、砰、砰——那声音在空旷的祖庙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他对其中意义仍然懵懂,但他能感到母亲与李锦云的凝望,因而格外认真。
等孩子站起,李锦云才迈步上前。她伸手将祖牌一块块小心收起,指尖擦过金漆边缘时轻柔得像抚摸婴儿额头。她拿出柔软的织锦,一层层包裹,那动作无比专注,每一层都像在包住千里故乡、旧日荣光、血脉承继与未来希望。她包好最后一层时,指尖微微一顿——恍若把整个家族的灵魂都托付进了怀中。
三人走出庙门时,阳光正从柏树的阴影后落下,如细碎的金粉洒在古老的石阶上。香火的余烟在风里轻轻摇曳,被卷向蓝天,最终悄然散开。
“我们这就走了。”李锦云轻声开口,语调里没有悲怆,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誓意,像是在与先祖诀别,也像在向命运举旗发誓。
就在他们走下石阶的那一刻,博格拉尔卡骑着一匹马迎上前来。她的脚步轻快却暗藏紧迫:“我们得抓紧时间。托尔托萨那帮人还盯着我们。从离开卡莫到踏进塞尔柱人的地盘之前——这一段最危险。”
“放心吧。”哈迪尔从袍袖中抽出折好的地图,摊在手臂上。他眉头紧锁,语气沉稳,冷意隐隐:“诺曼人吉尔伯特男爵还算讲点旧情,已经替我们向坦克雷德做了交代。托尔托萨城那帮人现在巴不得我们早点滚远,省得节外生枝。”他用指节敲了敲地图,声音在空气中敲得极轻,却带着压不住的紧张,“至于路线——安杰罗弄到了埃德萨的布防图。”哈迪尔指向地图上的北侧山脉,“我们从北面的山路绕过去,不必经过十字军的据点,能一路直抵摩苏尔。”
“安杰罗……”赛琳娜轻声重复这个名字,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没想到他还肯帮我们……那他自己呢?他以后有什么打算?”
哈迪尔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带着他惯有的讥讽与洞察:“他想留在埃德萨。”他指尖敲在地图边缘,像敲碎石片般清脆,“那家伙一向滑不溜手,哪边有油水就往哪边靠。”他抬眼看向赛琳娜,目光锐利如刀锋。“但他不敢背叛我们。他比谁都清楚——只要他敢乱来,我们就会把他的老底,全都捅到他的新主子小鲍德温耳朵里。”
赛琳娜垂下眼睫,沉默在一阵低风之中。帐外传来马匹的鼻息与远处的号角声,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襟,唇角微颤,终于轻声开口:“艾赛德回来时,若发现我们全都走了……”她的声音像被风卷走的余烬,愈发低微,“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空气似乎凝滞了片刻。火盆里的炭火轻轻噼啪,照亮李锦云平静的面容。她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沉稳:“努拉丁和莫尔渔村的我们的人会留下来接应。另外,伊纳娅与苏麦雅也决定留在黎凡特。至少在主上回来之时,她们会帮助他。此外,比奥兰特已经决定,在我们走入塞尔柱帝国的边关前,把她的亲卫队,瓦西丽萨带来的那些罗斯佣兵留在这片土地上,返回托尔托萨的莫尔渔村,比奥兰特把他们交给努拉丁管理,由努拉丁继续支付他们薪资,这支队伍将在主上回来时,充当主上的亲卫队!”她顿了顿,语气更加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而只要主上能回来——他自会来恰赫恰兰找我们。”
说完这句话,李锦云转头看着阿黛尔,以目光示意。阿黛尔立刻上前,铠甲轻响,单膝跪地,神情肃然,声音中透着一股冷冽的忠诚:“夫人,请将少主交由我护送。无论风雪、荒原、山路,属下誓保少主周全——路上,绝不能出任何差池。”
赛琳娜冷冷一笑,唇角微扬:“呵——随你们吧。不过,请继续让海伦陪着孩子,阿黛尔可不懂照顾孩子的起居。”赛琳娜的侍女海伦闻言,立刻跟到李椋身后。
李椋怔了怔,抬头望着母亲,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妈妈——”
赛琳娜没有答,只伸手轻抚了一下李椋的头发。那一触极轻,却让阿黛尔一时不敢抬眼。片刻后,阿黛尔牵着李椋上车。车门合拢,厚重的帘子垂下,将母子的视线隔绝。车轮碾过湿土,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们真是太过分了。”奥利索利亚咬着嘴唇小声嘀咕,声音在风中微微颤抖像春日里最后一缕未散的寒意。斯拉斯贝娃则一言不发,而是上前一把拉住赛琳娜的手,拉着赛琳娜上了马车。
李耀松领着鹈鹕营整装待发。那是一支由沙陀人亲自统领的精锐营队,盔甲乌亮,披风整齐地垂在马背两侧,旗帜上那只展翅的鹈鹕在风中翻飞。晨光从他们的头盔与刀锋上反射,像是一层淡金色的光在涌动。鹈鹕营的任务是护送赛琳娜母子、李锦云以及几位核心随员,任何闪失都将是致命的。李耀松骑在最前方,腰间长刀悬挂,眼神冷峻,神情间没有一丝迟疑。相比之下,菲奥娜率领的内府女兵队列就显得安静许多。她们一律身着浅色甲衣,手持长弓,骑乘栗色母马。阳光照在她们的脸上,映出坚毅与柔光交织的神色。
就在此时,传令兵快马疾驰而至,蹄声碎如雨点。那骑士的披风满是尘土,声音却高亮如号角:“祖尔菲亚大人,比奥兰特夫人传令——各部即刻启程!”
李锦云闻声扭头,脸上没有犹豫。她一抖缰绳,喝道:“知道了!走吧!”她翻身上马,长鞭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光,啪地一声,声若裂帛。整支队伍随之启动,铁蹄击地,如潮水拍岸。车轮碾过湿润的泥路,尘沙被马队卷起,阳光中闪烁着微光。
李锦云策马行在前列,目光笔直地望向地平线。她没有再回头。卡莫村的城塞在他们身后渐渐隐没,石墙上的青苔与旗帜模糊成一片色影。那是他们共同的起点——也是无数命运分岔的地方。风掠过她的发梢,卷起马鬃与尘烟。她的心中明白,这一别,也许再无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