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之外:
夜屹川如同一尊被遗忘在寒夜里的墨色雕像,依旧伫立在原地。时间仿佛只过去了一瞬,又仿佛已过万年。他紧攥着那件湿冷的墨色大氅,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手背上青筋虬结。
所有的惊涛骇浪都被他强行压在了那副冷硬如铁的面具之下,只剩下眼底深处,那如同万丈寒渊般翻涌的、令人心悸的探究与冰冷至极的警惕。
他不再仅仅盯着那片空地。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如同无形的丝线,牢牢地、全方位地锁定了廊下的苏语茉。观察着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捕捉着她脸上每一丝神情的变幻。
他看到衣知许在她身边低语,看到她脸上因灾情而愈发深重的疲惫和忧虑,看到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然后转身,在衣知许的护卫下,走向后院僻静处。
她要去哪里? 夜屹川的心弦瞬间绷紧。是去处理云容消失的“现场”?还是……去那个神秘的“地方”?
他悄无声息地移动了位置,借助廊柱和阴影的掩护,如同最精明的猎豹,将观察角度调整到能看到苏语茉走向后院角落的路径。他看到苏语茉屏退了左右,只留衣知许一人。看到她背对着衣知许,似乎在闭目凝神。
就是这里! 夜屹川的呼吸几乎停滞,全神贯注!
然而,预想中苏语茉凭空消失或者云容再次出现的诡异场景并未发生。
他只是看到苏语茉的身形似乎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像是疲惫至极的眩晕。紧接着,她就弯下腰,吃力地从那堆杂物的阴影里……拖出了十几个鼓鼓囊囊、装得满满当当的巨大麻袋!
每一个麻袋都沉甸甸的,袋口被紧紧扎住,但一股新谷特有的、清新而浓郁的馨香,已经透过粗麻布的缝隙弥漫开来!
衣知许的震惊清晰可见,但他立刻反应,开始组织人手抬粮。
夜屹川的眉头死死拧紧!不是消失!是……变出了粮食!就在他眼皮底下!从那个空无一物的角落!
这手法……与云容的消失截然不同!云容是彻底的、毫无痕迹的抹除,而这些粮食的出现,更像是某种……隔空取物?或者……从某个看不见的“仓库”里搬出来的?
那云容呢?那个活生生的孩子呢?她去了哪里?难道……苏语茉竟然能在同一个地方,进行两种完全不同的空间操作?一种带走生命,一种带来粮食?
这个想法让夜屹川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他看着苏语茉苍白却异常坚定地指挥着,看着她眼中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沉重……她似乎对女儿的“消失”……毫无反应?或者说……毫不知情?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甚至超过了目睹消失本身。
她竟能如此狠心?还是……这力量本身,就带着她无法掌控的恐怖反噬?连至亲骨肉都成了牺牲品?
夜屹川看着苏语茉被众人簇拥着走向镇口粥棚,看着她用那神奇的“金阳稻”点燃灾民的希望,听着那震耳欲聋的“稻娘娘”的呼喊……这救世主般的光环,此刻在他眼中,却笼罩上了一层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色疑云和冰冷刺骨的忌惮。
墨色的大氅被他无声地披回肩上,湿冷的布料贴着肌肤,带来刺骨的寒意。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苏语茉在万民跪拜中显得格外单薄又格外沉重的背影,眼神幽邃如同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
苏语茉……你的秘密,比我想象的更加黑暗,也更加……危险。无论代价是什么……本世子……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他转身,高大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更加深沉的夜色之中,如同从未出现过。空气中残留的神米余香,与他心中升腾起的冰冷探究和前所未有的警惕,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笼罩向对此一无所知的苏语茉。
夜色更深,万籁俱寂。施粥的喧嚣终于平息,疲惫不堪的难民们在米粥的抚慰下沉沉睡去,空气中只余下柴火的余烬味和那奇异金稻的淡淡余香。苏语茉强撑着几乎虚脱的身体,在衣知许的搀扶下回到苏宅。
她心中记挂的只有一件事——空间里的云容!
必须尽快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把孩子带出来!
“知许,你也累坏了,先去歇息,让护卫们也轮班休息。”苏语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对儿子吩咐道。
“母亲……”衣知许担忧地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色,“您更需要休息!云容……”他下意识地想问妹妹,但看到母亲眼中深不见底的忧虑和一丝他无法理解的焦灼,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他以为母亲是担心灾民后续或是妹妹在混乱中受惊。“好,母亲,您也务必保重身体。”他深深一礼,带着护卫退下。
苏语茉几乎是立刻转身,脚步虚浮却目标明确地朝着后院那个僻静的角落走去。她的心跳得飞快,巨大的恐惧和担忧压得她喘不过气。云容在里面待了那么久,那诡异的红水、枯萎的樱桃树……会不会对孩子有影响?
她必须立刻进去!必须把云容带出来!
然而,就在她即将踏入那个堆满杂物的阴影角落,准备凝神进入空间的瞬间——
“云容呢?”
一个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毫无征兆地从她身后的黑暗中响起!
苏语茉浑身剧震!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猛地转身,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夜屹川高大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离她不过三步之遥的廊柱阴影下。墨色的大氅包裹着他挺拔的身躯,昏暗的灯笼光线只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颌线条和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此刻却如同万丈寒渊般翻涌着探究与冰冷怒火的眼眸!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无形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冰墙,轰然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