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是一种很奇妙的情感。
当一个生灵见到他的思维模式无法理解的事物时,就会本能地想要逃离。而当“逃离”这种行为无法付之于实践时,恐惧将会到达顶峰。
无论是生灵还是死灵,都会被这种情感所困住,就像面对着苏蝉的鬼仙们一样。
他们亲眼看到了同伴是怎么死在这个疯女人手中的全过程,尤其是在等待着“下一个是否就是自己”的这个过程中,最是煎熬。
终于,一个鬼仙崩溃了,他开始胡言乱语,一边说着一些事情,一边乞求苏蝉能够饶他一命。
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另外的鬼仙纷纷用另外一种恐惧的目光望着他——这种恐惧并非来自于外界,而是来源于他们自身。
在崩溃的鬼仙说到某个字的时候,整个人忽然僵住了,随后身体开始慢慢融化,最终化作一滩血水,顺着岩石之手流到了地面。
“原来和别人签了契约,还是很恶毒的那种。”看着这种情况,苏蝉也不打算再问下去了——很明显,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转身打了个响指,十几只岩石之手立刻握紧,被握住的鬼仙顷刻毙命。接着,她快步走回皮卡车中,将刚刚听到的一些只言片语记了下来。
【收取报酬】。
【拘魂】。
【死去的瘸狼】。
【仪式】。
以及一个最重要的,或许能揭示幕后主使的称呼——
【殿主】。
除去一些毫无价值的定语、声泪俱下的乞求和意义不明的呼喊声之外,最有价值的就是这五个名词、动词和词组。
“问出来了?”陆阿九在和离长空一起帮付砂等人处理好伤口之后,来到了苏蝉的身边。她也很好奇这群仙不仙鬼不鬼的家伙是什么来头,可在看到纸上那几个字的时候,眉毛都皱了起来,“这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刚刚问出来的。”苏蝉将纸递给了陆阿九,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苏蝉知道自己的脑子确实没有自己的老对手活络,“你脑子好,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
“你以为我是十殿阎罗啊,查案的事情可不归我管。”陆阿九这样说着,却还是将纸接了过来,思考了一小会儿,她做出了一个决定,“这点线索看不出什么来的,不过……我们倒是可以去问问有可能的知情者。”
“谁?”
“鲁彻。”陆阿九望向了尖啸顶的方向,高耸的山峰若隐若现,“他才死没几天,无常鬼和当地的城隍府应该还没来得及拘魂,我们现在回去,应该能问出一些什么来。”
“万一他不说呢?”
“哼,我有一百种方法能让他开口。”陆阿九冷笑了一声,既然对方已经成为了鬼魂,那就是她擅长的范围了,“而且就算对方在灵魂上做了什么手脚,我也有办法使其失效。”
“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回去吧。”苏蝉说完走到了离长空那边,蹲下来看着付砂几人的伤势,“你们几个还能坚持住么?我们现在要回怒嚎峰。”
听到“回”这个字,付砂一下就明白鲁彻的死肯定和这几个人有关了——就是这些人将她们从鲁彻的压榨下救出来的。
“没什么问题。”付砂看了一眼身后的兄弟,小妖们也都表示他们车里的油还有很多,足够去怒嚎峰了。
“那就一起走吧,至于是留在那里还是另谋出路,等确认安全了以后再说。”苏蝉让这些小妖们跟着,是怕后面还有下一批鬼仙。
无论如何,这三界,或许又要不太平了。
离长空很想知道当年鬼魔灵和前任的仙王、酆都大帝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眼下明显不是问这个的时候。薛静也在一边安慰他,告诉他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路上的时候,她会挑一些自己知道的告诉离长空。
就这样,车队再次驶向了怒嚎峰——至于小镇的现场嘛……
反正这座镇子也够破了,早就该翻修了。后续的问题,就交给人类头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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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秋带着司马钰穿过了鬼门——路途太远了,开车回去要好几天的时间,但穿过鬼门来到鬼界却要快得多。
其实从原则上来说,这种跨界的要求需要层层审批——从当地城隍府的批准手续,到鬼界的鬼门管理处备案,再到上报归档,然后发下令牌,最后再引导跨界者去相应的鬼门通过——这个手续同样需要好几天的时间,甚至还要更长,有时候一两个月都审批不下来。
但钟秋是什么人?
在关键时刻,她可是比所有人都要不讲道理的。
首先倒霉的就是鬼门另一端巡逻的阴兵,没有手续擅闯鬼界,按照律法是要关进牢房、先查明来者身份的。
然后,这群阴兵花了一分钟的时间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原来是辅政王大人,属下有眼不识泰山,刚刚多有得罪,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别和属下计较!】
被对方腰间一堆不认识的法器揍得灵纹都发抖的因病队长陪着笑,对着钟秋点头哈腰。
——或者说,是向着对方手中的牌子点头哈腰。
钟秋在刚穿过鬼门的时候,本想翻一翻令牌的——这块令牌是她在帮秦月办理鬼界的身份证明的时候,让夜疏雨给自己额外办的一块牌子。
“身份一定要尊贵,可以没你的地位高,但上面不能再有别的鬼。”
——这是当初钟秋对夜疏雨提的要求。后者被她这种无礼的要求搞得哭笑不得,又不敢得罪了这位三界曾经的灾祸,只能额外特批了一个职位。
这个职位空有个名头,什么实权都没有,但确实有着令牌。所有的鬼都会对这块令牌表示出足够的尊敬,但又都可以不听从持有令牌者的命令。
说白了,就是告诉看见这块令牌的鬼:这家伙不好惹,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而这个徒有其表的空头职位,就是“辅政王”。
哪有什么辅政王,完全就是夜疏雨在敷衍她。
就当逗小孩玩儿了。
阴兵当然不可能在原则事情方面听从这块令牌的命令,但他们也知道,能拿着这块有着酆都大帝鬼玺的牌子,必定和酆都城有着很深的联系。
他们不怕对方命令自己,但是怕这女鬼去酆都城打小报告。
【您早点拿出来,何必费这么多事。】阴兵巡逻队队长陪着笑,话外的意思是你早点拿出来,我们何必挨顿揍,【辅政王大人,请随属下来,属下给您安排住处和……】
“不必了,尽快带我去最近的、能够通往九岭山城隍府的鬼门,”钟秋没工夫和对方寒暄,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事情很紧急,来不及让你上报了。如果怠慢了,我最多是揍你们一顿,夜疏雨可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好嘞您来这边。】阴兵队长当时就让人去通知最近的鬼门管理处——好家伙,这都直呼酆都大帝的名讳了,就算不是亲戚,至少也是关系很近的,这种人自己还是别得罪了。
仕途什么的先放在一边,自己好歹也做了快六百年的鬼,不至于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都没有。
不过他还是悄悄另外派了一个手下去巡逻营上报了这件事——好歹也算是报上去了,将来就算要担什么责任,自己也能少点儿麻烦。
就这样,钟秋和司马钰被带到了最近的一处鬼门管理处,在亮明牌子说明意图之后,管理处值班的鬼差当时就安排了鬼门的准备工作。
管理处的鬼明显要圆滑许多——自己可是看着牌子办事的,牌子上有鬼玺的印记,惹出了什么麻烦都是牌子的事情,和自己无关。
五分钟后,所有鬼门管理处的鬼畜们陆陆续续、骂骂咧咧地回来加班了——现在人界是白天,正是鬼魂休息的时候。钟秋和司马钰来到管理处的时候就已经快中午了,相当于人界那边大半夜把一群社畜从美梦中叫醒、让他们回单位紧急加班。
一时间,整个鬼界管理处怨气冲天。
只有极少数鬼魂能够不凭借“鬼门阵”直接打开鬼门,准备起来还是要花一些功夫的。通往九岭山城隍府的常驻鬼门并不在这里,他们必须重新制作一座阵法。几个小时以后,阵法画成了,处长立刻陪着笑来通知钟秋。
鬼门是一种很方便的东西,但也是很麻烦的。钟秋可以直接从人界开鬼门来到鬼界,但也只是来到对应的位置上,想要从这个位置再开一座鬼门,只能回到原来的地方,无法指向固定的人界位置。
鬼门阵就是为了这个存在的——为了方便鬼差拘魂,一座鬼门阵可以连接到人界城隍府固定的某座的鬼门阵中,但这需要某一段特殊的鬼咒,在制作通往千柳镇城隍府的鬼门之前,必须要知道那边对应的鬼咒才行。
就像某种地区密码一样。
而且除非特殊批准,禁止使用这种密码连接别处的鬼门——这是必要的规定,否则整个鬼界就乱套了。
【姑奶奶,门开了,您现在走还是再……】
“现在就走。”钟秋拉起司马钰走向了鬼门,在即将进去之前,司马钰掏出了几根金寿给了对方。
——无论如何也是给人造成麻烦了,留下点好处是应该的。
钟秋没有察觉司马钰这些小动作,她想的是别的事情——一块白羽圣石碎片的封印被打开,人界那边肯定出什么事了。
她必须找穆小雅好好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