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秋和司马钰忽然从鬼门中出来的时候，吓了左刚一大跳。
现在的千柳镇城隍府内全都是一些鬼魂病号，本来这些病号应该在严先生的鬼医院里面住院的，但现在医院被征用来作为引诱暗五行上钩的诱饵了，病号们也就被暗中转移到的城隍府。
文澈、文佩正在鬼医院主持着手下们鬼畜的秩序，诱饵嘛，总得做全套的，至少也得有些怨气冲天的鬼魂们才行。
好在文佩手下的鬼畜们别的先不说，怨气肯定是够够的——做不完的工作，加不完的班；吃不完的外卖香火，办公室里散不尽的烟。
这个环境，怨气想不大都难。
左刚前几个月晋升为了千柳镇城隍府的地方判官，现在正带着几个鬼差留在这里坐镇。万一辖区内的千柳镇和柳仙市有个什么白事之类的，他也好引个魂什么的。
本职工作还是要做的。
这段时间左刚一直在等小鬼们的线报——每个城隍府都会有那么一批小鬼，在谁家有人去世了之后，第一时间将消息报告给当地的城隍府，府里也会支付一些报酬。
如果是很久以前，这些工作基本上都是日夜游巡来做的，可现在生灵实在是太多了，尤其是人类——在鬼差的眼中，事儿最多的就是人类。别的生灵死了就是死了，直接经过十殿再入了轮回就算结束。人类可不一样，有些人类死后甚至直接住在了鬼界，其子孙后代甚至还会不停给他送钱送东西——
鬼差们的工作量就是这么来的，光是抓个灵魂费不了什么事，主要就是那些额外的工作。
比如送鬼钱、金寿，比如送一些外形可笑的玩具——尤其是现代人，也不知道这群人脑袋里都是怎么想的，鬼界目前就三台车，而且都是公车，平时鬼魂出门要么是用走的，要么是用鬼马拉的马车，那些人是怎么想着给死者烧一辆车下来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烧一辆车过来，至少也要把发动机之类的给带上吧？光烧个壳子过来，这是打算让鬼给装一个发动机么？
车都这样，就更别提什么纸牛纸马、童男童女了。这些东西烧过来就是个空壳子，什么都没有的。如果按照这个逻辑，前几年某个大楼失了火，全楼各种高科技设备连同地下车库里的车辆全都烧得干干净净，那鬼界是不是就可以凭借这个实现现代化了？
活人给死人送东西，三个条件是必不可少的。第一就是有缘分连接着——比如血亲、远亲、挚友之类的，双方之间有了因果关系，再将死者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写明白了——这很重要，不然鬼差知道你要送给谁去？
第二就是手打的纸钱，现代人总想着图省事糊弄一下，上印刷厂买了一堆印了一大串零的、名义上的“冥币”回来。实际上鬼界是不承认这玩意儿的，通货膨胀什么的暂且不论，印刷这东西的地方本身就和死者毫无缘分，而且也并非有缘分联系在一起的人手打、没有沾上其灵魂的气息，在鬼界是完全无法流通的。
所以现在的鬼界负担很重，因为鬼魂们普遍都很穷。原因也很简单，人间烧过来的东西根本就没用。
第三就是香火。香火的作用是连接阴阳两界，有指引灵魂的作用。烟雾介于虚与实之间，鬼魂可以很容易注意到。
在向鬼界送些什么东西的时候，修士们首先会点燃三根香，告诉阴间附近游荡的鬼魂们自己有事相求，再将想要做的事情写在纸上，最后将手打的纸钱送过去。
然后，鬼差就会来取东西——其实在鬼魂的眼中，所谓的“冥币”作用并不只是流通的货币，其本身用鬼火点燃，可以用来维护灵体，因为“冥币”本身其实就是亡灵与其有关系的生灵之间的鬼气连接——凡人在手打纸钱的时候，已经完成了一种仪式，这种仪式可以将其本身的能量转化到纸张被压出来的痕迹上。
由于其本身就带着生者的能量，经过焚烧之后会被转化为固定的鬼气——生者的能量被毁灭，得到的也自然是鬼气，就像活人死亡之后一样——被祭祀的鬼魂再通过这些转化后的鬼气来补充自身，或者将之作为货币交换出去、换一些别的东西回来。
这就是冥币的基本运作原理，它本身并非单纯的货币，而是更有价值的东西。
可惜，这东西虽然能增加鬼魂的“寿命”，却也在无意间为鬼界增加了许多负担。本来人类就越来越多了——两个身体能制作出一具新的身体，两个灵魂各自分出来一部分、又形成新身体的灵魂，而且还有可能有第二具、第三具新身体，这就取决于两口子能生多少了。
而且人类的灵魂本身就很坚韧，不似花鸟鱼虫的灵魂那样脆弱、动不动就魂飞魄散，所以现在鬼界的鬼魂是越来越多，奈何桥都快被挤塌了，轮回的速度还是上不去。
不光是酆都城有压力，地方城隍府同样有压力，而且压力更大，因为地方的城隍府还要考虑人手不足的巨大问题——千柳镇城隍府就那么六、七个外勤的鬼差，有时候左刚这个内勤部门的判官都不得不回外勤部加班，甚至代理府尹文佩都要亲自上阵，可见其鬼差的数量已经紧缺到了一个什么程度。
在这样的环境下，光指望着日夜游巡带回来生灵死亡的消息是完全不现实的，他们根本就忙不过来，再神通广大也没用。所以招小鬼就成了每个城隍府不成文的默契规定——小鬼们什么都不用管，来城隍府报告谁家死人了、再报上对方的死亡时间、家庭住址之类的简单信息就行，连名字都不用知道的。
而报酬仅仅是一些能够补充他们灵体能量的铜钱，年底甚至还有一块金寿作为奖励——简单的报酬可以在鬼差的数量上弥补很多，这很划算的。
当然，有利也有弊。小鬼们没有正式编制，有些想要额外赚点钱的就会动起歪心思，比如朝死者要点“好处”什么的，要么是一些铜钱，要么是一些贡品，总之想要将死亡信息如实上报给当地城隍府，多少也要给人家点儿劳务费。
当然，也可以不给，那小鬼也会将死亡信息晚上报一段时间。鬼魂的信息没有登记，就收不到家里人烧过去的冥币，灵体的能量也难以补充，甚至还有可能耽误鬼差的拘魂和判官的审判。
所以大多数新死的亡灵多少都会给一点儿，况且人家要得也不多——生一文，死一文，天一文，地一文，一共四文钱，给少了不干，给多了不要，也算是小鬼们达成的一个默契了。
民间有句古话——“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不给钱，小鬼是真的给你找麻烦。
左刚现在处理得就是小鬼带回来的麻烦——他的面前摆着一摞文件，都是千柳镇和柳仙市今天新死的鬼魂的生辰八字。总体来说今天还算是少的，才二十几页。赶上多的时候，一天得个三五十页的。
千柳镇城隍府外勤鬼差的编制是十二个，但这个编制一直都没满过，大多数时间都在八个左右晃着。除去现在请病假的一个外勤鬼差之外，还剩下七个。
这七个鬼差，就是拘这二十几页鬼魂的全部力量——别看数量分到每个鬼差的头上不多，但路途也是算时间的。遇到路程比较近的还好，开车一脚油门就过去了。万一碰到比较远的，路上再堵个车什么的——
每个鬼差平均下来，一天能带回来三个就算是不错。如果遇到新死的鬼魂数量很多的时候，要不然就得向隔壁城隍府借人手，要不然就得这几个外勤鬼差玩了命的加班。
所以活人也别说活人，死鬼也别说死鬼。
都他娘挺难的。
左刚要做的事就是利用好这几个外勤鬼差——晚上来先开个会，大致分配一下拘魂的路线。一般来说，新死的鬼魂在头七天之内是无法离开其死亡之地的，所以左刚在这一晚安排的任务，基本上都是前一晚小鬼们带回来的消息。
钟秋和司马钰来到千柳镇城隍府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接近黄昏的时间了。左刚上了一晚上班，又加班了一个半天，眼看着天又要黑了，累得几乎快魂飞魄散的左刚就想着在桌子上趴着休息一下。
【先收押，本官先睡一会儿……】左刚还以为是加班的鬼差又带新的鬼魂回来了，手朝旁边的接待室一指，迷迷糊糊地说道，【给它发个牌子……让它坐那等着……】
“左先生。”看着灵体越来越透明的左刚，司马钰实在是不忍心叫醒他，但现在事情比较紧急，她最好先问清楚穆小雅在哪。
——穆小雅关机了，以往很少有这种情况的，毕竟她是做生意的，保持电话畅通是很重要的。
所以司马钰才会问左刚，她想知道千柳镇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司马钰这一嗓子差点儿给左刚吓得还了阳。等到看清楚了是司马钰，半死不活的判官先生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看来不光鬼能吓人，人也是能吓到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