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会主人的提议带着不容拒绝的优雅恶意。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所有玩偶宾客空洞的眼神聚焦在白苏身上,等待着她的回应。
幽抓着她衣袖的手收紧,传递着一种混合了紧张与隐秘兴奋的颤栗。
白苏的目光越过茶会主人肩头,看向那片被玫瑰丛环绕的主桌区域。
那里似乎隐藏着更核心的秘密,或许是“时光齿轮”的所在,也或许是打破这永恒循环的关键。
“可以。”她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丝毫被胁迫的窘迫,“但节目,由我定。”
茶会主人面具下的眉梢似乎挑动了一下,唇角的玩味更深。
“哦?在我的茶会上,选择权通常在我手中。”他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手指上一枚镶嵌着细小齿轮的戒指,“不过……鉴于你是如此特别的客人,我允许你提出建议。但最终是否采纳,取决于它是否足够……‘有趣’。”
他将“有趣”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评估货物价值的冷酷。
白苏无视了他话语中的施舍意味,直接道:“一场‘寻物游戏’。”
“寻物?”茶会主人似乎有些意外。
“你藏起三样东西。”白苏的目光扫过整个华丽而诡异的花园,“我们来找。限时。找到,我们带走;找不到,或超时,随你处置。”
她提出的“赌注”轻描淡写,却将自身置于险地。但这也提供了一个光明正大搜寻“时光齿轮”的机会。
茶会主人沉默了几秒,面具下发出低低的、仿佛齿轮转动的轻笑。
“寻物……很古老的游戏。但,不够刺激。”他微微倾身,银质面具几乎要碰到白苏的额头,冰冷的金属气息拂面,“不如,我们增加一点难度。你要寻找的,不是普通的‘物’,而是三位……‘迷失的宾客’。”
他抬手,指向那些穿梭在茶会中的、看起来与真人无异的玩家。
“他们迷失在时间的褶皱里,忘记了来路,也找不到归途。找到他们,唤醒他们真正的‘记忆’,带他们回到这张主桌前。就算你赢。”
他的目光掠过白苏,又落在紧贴着她的幽身上,意有所指:“当然,你的这位……小同伴,可以协助你。毕竟,寻找‘同类’,或许更容易引起共鸣?”
这显然是个陷阱。那些“迷失的宾客”状态诡异,唤醒他们的“记忆”绝非易事,而且茶会主人必然会在过程中设置障碍。
更重要的是,他话里话外,似乎在暗示幽与那些迷失者有着某种相似性。
幽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抓着白苏衣袖的手松开了些许,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绪。
“可以。”白苏没有任何犹豫,接下了这个更危险的赌约。
“很好。”茶会主人满意地直起身,打了个响指。
啪!
周围的光线骤然暗淡了一瞬,仿佛整个茶会的“发条”被拧紧了一圈。
那些玩偶宾客的动作似乎变得更加流畅,也更加……专注地盯着他们。
八音盒的乐曲换上了一首节奏更快、带着些许紧迫感的调子。
“计时开始。”茶会主人优雅地坐回主位,端起重新斟满的茶杯,仿佛在欣赏一场即将开幕的好戏。“你们有一个小时……或者说,在下一曲终了之前。”
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
白苏转身,目光冷静地扫过花园。寻找三个混在玩偶中的“迷失玩家”。
第一个目标很快锁定。那是一个穿着破烂探险服、不停在一个固定区域绕着圈、嘴里念念有词的男人。
他眼神涣散,脸上带着痴迷的笑容,反复说着:“宝藏……就在下一个转角……一定是……”
他显然被困在了某种寻找的执念中。
白苏径直走向他。幽紧随其后,低声道:“姐姐,小心,他看起来不太对劲。”
白苏没理会,在那探险家再次转到她面前时,挡住了他的去路。
探险家停下脚步,涣散的目光聚焦了一瞬,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让开!别挡着我找宝藏!”
“宝藏不在那里。”白苏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探险家愣了一下,随即激动起来:“你懂什么!地图上就是这么标的!下一个转角!一定是!”
“地图是错的。”白苏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或者,你看错了。”
“不可能!”探险家怒吼,伸手想推开她。
白苏没有闪避,只是抬起手,指尖不知何时夹着一片从旁边玫瑰丛摘下的、边缘带着锯齿的深红色花瓣。
在探险家的手即将碰到她时,她将花瓣精准地按在了他摊开的手掌正中——那里,因为长期的徒劳挖掘,布满老茧和细小的伤口。
花瓣的汁液沾染上伤口,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和独特的植物气息。
探险家的动作猛地顿住。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那抹突兀的红色,又看看白苏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看穿一切虚妄的眼睛。
一段被遗忘的记忆碎片,猛地击中了他——不是在寻找虚无的宝藏,而是在一片真实的、危机四伏的雨林中,为了采摘一朵能救命的奇异兰花,手掌被同样锯齿状的叶片划破……
他眼中的痴迷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然后是逐渐清晰的、属于“探险家”本人的惊恐与疲惫。
“我……我这是在哪里?”他喃喃道,环顾四周诡异的茶会,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成功唤醒第一位迷失者:‘寻宝痴人’。】
白苏收回手,不再看他,转向下一个目标。
幽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干脆利落的手法,浅褐色的眼底暗沉涌动。
第二个目标,是一个坐在角落、对着空气不断编织着无形花环的少女。
她脸上带着梦幻般的幸福微笑,手指灵巧地动着,仿佛真在编织世界上最美丽的花冠。
“送给……送给最重要的人……”她哼着不成调的歌谣。
白苏走到她面前,少女抬起头,露出一个空洞而甜美的笑容:“你看,我的花环漂亮吗?”
白苏的目光落在她不断动作的手指上,那里空空如也。她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伸出手,不是去阻止她,而是模拟着编织的动作,极其快速而精准地,在空中“拆解”了她刚刚“编织”完成的部分!
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解构般的利落。
少女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手指僵在半空。她“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编织”的部分被凭空“拆散”,一种巨大的失落和恐慌攫住了她。
“为什么……要拆掉我的花环?”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因为没有花。”白苏停下动作,平静地陈述,“你的手里,是空的。”
少女怔怔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看看白苏那双映不出任何虚幻美好的、冰冷的眼睛。
她试图继续编织,却发现那股支撑她编织的“信念”随着那被“拆解”的动作,一同碎裂了。
幻象破灭。
她想起了自己为何会在这里——为了一个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为了一个早已将她遗忘的“最重要的人”。
泪水涌出,不再是幸福的,而是充满了真实的苦涩。
【成功唤醒第二位迷失者:‘编织幻梦者’。】
只剩下最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