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单单是魏珠,他们这些太监也都挺同情丁源。
只是小太监还没走出两步,就瞧着丁源已经匆匆从偏殿中走出,瞅着小太监,就慌张询问:“可是万岁爷醒了?”
小太监点点头:“是,万岁爷醒了,魏公公让您准备着去给万岁爷请脉。”
又要给万岁爷请脉了。
小太监这一句话,差点儿让丁源一口气儿没提上来,丁源脚步虚浮,身子也跟着晃了三晃,好在小太监眼疾手快,一把上前给扶住了:“丁院判,您当心身子啊!”
好歹没跌跤,丁源靠在小太监身上略略缓了缓,跟小太监道了谢,然后就匆匆进了寝殿。
不知道是腿疾实在难忍还是缺觉的缘故,万岁爷的情绪更加暴躁,丁源盯着万岁爷那如有实质的视线,跪在床前给万岁爷请脉,手抖得都停不下来。
“为什么疼痛丝毫没有缓解?”万岁爷不耐烦得厉害。
“万岁爷明鉴,服药三日之后,疼痛是能明显减弱的,”丁源垂着头,恭恭敬敬跟万岁爷解释道,“再辅以针灸药浴,不出半月,万岁爷便可……恢复正常行走,请万岁爷……稍安勿躁。”
都不用抬头,丁源都知道万岁爷的眼神必然更加冰冷了。
果然,一张嘴,万岁爷的声音就冷得让人打颤:“稍安勿躁?你胆子倒大,在朕跟前都发号施令起来了。”
“奴才不敢!”丁源吓得叩头连连,身子跟声音都颤得不停,“奴才万万不敢!万岁爷明鉴!”
是啊,他哪里敢对万岁爷发号施令啊。
万岁爷眼瞅着叩头如捣蒜的丁源,是强忍着一腔暴躁才没有直接踹在他身上,顿了顿,万岁爷才不耐地道:“用药上面就不能再重新挑一挑?”
三日太久,半个月就更不用说了。
若是旁的时候,万岁爷再不耐烦也能忍着,但是现在情况毕竟不同。
他来山东是干什么的?
是为了彰显朝廷对山东灾情的重视而来的,他既是在山东,就不可能成日闭门不出、更加不能闭门不见臣子,要不然的话,他这个身处灾区却一不亲自巡视二不见官员指挥赈济的万岁爷会被议论成什么样?
若是人心散了,那情况自然会更加糟糕。
更有甚者,太子的事儿还没完呢,这个时候,他哪儿有卧床养病的心思?
丁源这才停下来,忍着头疼欲裂,一字一字苦口婆心道:“万岁爷,如今的方子虽然起效慢了些,但却是温和对不会损害圣体的,若是为了加速起效而改了药方,虽然效果会立竿见影,但是圣体却……难免会受到损伤。”
还是极大的损伤,丁源这话说得还是委婉。
万岁爷自然也听得出来,所以他眉头紧皱,半晌不语,显然对此,万岁爷心中也有顾虑。
“就没有别的法子了?”顿了顿,万岁爷不耐道。
“回万岁爷的话,奴才是根据万岁爷平日的脉案拟的药方,”丁源继续恭恭敬敬回答,“若是放在十年前,不用万岁爷提,奴才也会给万岁爷拟更合适的药方。”
万岁爷的眼睛顿时就阴沉了下来:“你的意思是说朕老了?龙体不如从前了,只能用最不疼不痒的太平方子,是吗?”
他真是糊涂了!
在万岁爷跟前说话,竟然都不过脑子!
也不知是被磕傻的还是被吓得脑子错乱了!
下一秒,丁源再度叩头如捣蒜,再开口都带着哭腔了:“奴才不敢!万岁爷明鉴!万岁爷明鉴!”
又是“邦邦”磕头,又是哭喊不休,看得万岁爷心情更糟,表情也是阴晴不定。
一旁伺候的魏珠,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有几次想开口为丁源解围,可到底却还是低下头,屏住呼吸,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不过就是一个区区太监,哪儿来的本事又哪儿来的胆子帮太医呢?
梁九功跟丁源哪个不是伺候了万岁爷大半辈子?说是万岁爷的心腹,那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可是结果呢?
一个被万岁爷轻描淡写就赐死了,一个动辄狗儿一样匍匐在万岁爷跟前惶恐保命。
他,还不如他们呢。
时至今日,魏珠经常怀念从前在畅春园的日子。
那个时候,他不过就是畅春园里头一个寂籍无名的太监头目,手头算不上多宽裕,但养老的银子却已经攒够了。
他原本可以拥有碌碌无为却平静安全的人生,如果……
他没有一颗拼命向上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