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荒唐。
四爷一路匆匆到了乾清宫,远远儿地就瞧见八爷跪在乾清宫正一下一下对着大殿磕头。
离得远,四爷听不到声儿,可单单是瞧着那动静,就知道八爷磕得有多重,就老八这架势,万岁爷竟然也不肯搭理?
四爷眉头紧皱,当下忙抬脚上了台阶。
越来越近,八爷“梆梆”的磕头声就越来越清晰了,还有八爷一声声唤着“皇阿玛”的哀求,才多会儿的功夫,竟已是声嘶力竭。
四爷吐了口气儿,加快步子,行至八爷身边,然后撩起袍子跪了下来,对着大殿叩首,一字一字吐得清晰:“皇阿玛明鉴!良嫔娘娘侍奉皇阿玛多年,未曾出过大错,如此送良嫔娘娘出宫,既辜负了皇阿玛多年来对后宫的宽仁照拂也会有损皇阿玛圣明!请皇阿玛顾念旧情收回旨意!”
万岁爷如何对待后宫,本不是皇子们能置喙的,但是这回……
实在是太荒唐了。
且不说良嫔为万岁爷育有皇子成年,而且还是存在感极强、堪称优秀的八爷,单说良嫔本身,就算再不得宠,那也是伺候万岁爷二十九年的老人儿了。
别说是人,哪怕是养只畜生,二十九年下来,那也是绝对做不出随手丢开或是赏人的事儿的。
他再想给维珍奉上更好的前程,也从未想过要用这样的手段对待福晋。
那到底是他明媒正娶、为他绵延子嗣的妻子。
就算四爷如今对八爷心怀戒备甚至敌意,但是他也做不到这个时候置之不管,更别说是看八爷笑话了。
冷不防身边多了个人,八爷一开始都没能注意得到,不止注意不到四爷,他连自己脑袋磕破了血流了一脸、一身冷汗、狼狈得像一只狗都意识不到。
是的,他就像是一条狗。
不止他,还有他的额娘。
平时被主人恩典,似乎在主人跟前还很得脸,正是最风光的时候,结果却被主人一脚给踹进了泥坑。
天塌了。
自打知道了万岁爷下的旨意之后,八爷脑中就只剩下这三个字。
他头重脚轻,他眼前发黑,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但是他不知道自己不能昏过去。
他的额娘肯定吓坏了,这时候怕是命都已经去了大半条。
他不能倒下,他要是倒下了,额娘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所以他照着自己抖得不成样根本就站不起来的腿,狠狠捶了几下,这才总算站起来,然后一把推开要上前搀扶自己的石剑,他夺门而出,飞身上马,没了命似的朝宫里冲。
冲到乾清宫,跌跌撞撞总算爬上那三十九阶台阶,然后跪在门前,狗儿一样伏地哀嚎。
什么礼贤下士,什么不务矜夸,什么贤名远播,又什么前程位分,平日里他最看重的东西,又哪里及得过他的额娘?
偷偷给他起乳名、也只敢偷偷唤他乳名的额娘。
就算已经成了一宫主位,仍旧不敢大大方方爱他、但是每一个看向他的眼神都满含对儿子浓浓爱意的额娘。
魏珠几次请他回府,莫要扰了皇上养病,他根本就听不到,更别说四爷在他身边跪下了。
直到听到“良嫔娘娘”四个字,他的意识才总算恢复了一些,他僵硬地转过头,然后就看着身边的四爷正对着大殿深深叩首。
这场景似曾相识。
那一年,十四因为酒后胡言,败坏了四爷的名声,万岁爷大怒,下令赏了十四板子,还责令十四闭门思过。
当时四哥来乾清宫为十四求情,他闻讯前来,陪着四哥一道给十四求情。
只是那个时候,他还能游刃有余地出言宽慰四哥,还能有闲情逸致在心里一边感慨十四可真不禁逗,一边可怜即将要面对德妃娘娘狂风骤雨的四哥。
此时此刻,他们兄弟二人还是这样肩并肩跪在这里,只是位置换了。
没有心思去琢磨四爷是可怜他是故意来看笑话还是为了博个好名声,他转过头,然后又对着大殿重重磕了下去。
“皇阿玛求您开恩!”
十四只晚了一步,待气喘吁吁停下步子,瞅着面前这副场景,尤其是八爷那一头一脸的血污狼狈,十四惊得目瞪口呆。
来的路上,他已经从丘鹤那里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十四真真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与震撼。
“你说的都是真的?”十四停下来,横眉立目丘鹤,“要是让我知道你胆敢诋毁皇……”
“主子爷,奴才哪儿有那个胆儿?”丘鹤忙不迭拱手叨扰,一边又道,“千真万确!是万岁爷下的旨意!小瑞子去长春宫宣的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