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舍狭长,像一排排被岁月压弯的骨牌。
三日两夜,考生吃喝拉撒不出六尺;卷面却得写满天下经纬。
风幽篁负手巡巷,青袍角带,袍摆扫过青苔,发出极轻的“沙——沙——”,像一把钝刀,在骨缝间慢慢刮。
她抬眼,两侧号舍烛影摇晃:
——有人伏案,笔尖舔纸,沙沙声密如骤雨;
——有人捧水啜一口,便急急放下,生怕多耽误一呼一吸;
——更有人以指为尺,凌空比画八股排句,指节浮肿仍不自知。
汗味、墨味、蜡烛的羊脂味,混成一股滚烫的雾,蒸得灯焰都在颤。
风幽篁微微颔首。
这些才是大安王朝的脊梁,他想起自己当年,也曾在这样的雾中,一笔一笔把“治国平天下”刻进骨血。
而这些人正在走他走过的路。
二转过巷口,最末一间号舍却传出不合时宜的声响——
“啪!”
是棋子落在木案上的脆响,轻佻、短促,像耳光。
风幽篁脚步一顿。
那号舍门口,罗秉忠半倚栏杆,绯色襕衫前襟敞开,露出里头月白中衣,金嵌玉扣子解开两颗,锁骨下的肌肤被烛火晃得发亮。
他左手捏着一只紫砂酒壶,右手——竟攥着一副象牙棋子!
案上铺开不是试卷,而是一张自绘的“棋盘”——用朱笔在草稿纸背面画横竖格,线条歪斜,像被猫抓过。
“炮二平五。”罗宾忠低声念,棋子重重砸下,震得案头烛火猛地一跳,灯花“噼啪”溅在他手背上。
他嗤笑,随手一挥,将烛火扇得更旺,火苗几乎舔到纸角。
卷面被燎出一道焦黄,他却视而不见,抬手又灌一口酒——酒液顺着下巴滑进衣襟,湿了一大片,散发出刺鼻的玫瑰露味。
风幽篁眉心骤紧。
按规定,号舍内不得携酒,更不得毁卷;毁卷即视为“污卷”,当科成绩作废。
他记得搜监官跟他汇报过,这人近来非常嚣张,他们也不敢认真搜检,所以这些东西也就带进来了。
他再近半步,看清案侧:
正式试卷被团成皱巴巴一团,塞进砚台底下,只露出一角“圣天子”三字,墨汁沿纸缝渗开,像一滩黑血;
砚台里不是墨,是酒!酒里浮着几粒残棋,黑白混杂,像泡胀的虫尸;
烛台旁,一张作弊用的“蝇头小抄”被折成细条,上面密密麻麻的八股破题,被酒液晕成模糊的蓝花,正滴答滴答落在罗秉忠的靴面,他却晃着腿,任那污渍漫开。
两名邻舍寒门学子探头欲言,被他斜眼一瞪,又瑟瑟缩回。
一人手里还攥着半块冷硬馒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却一声不敢吭。
风幽篁的呼吸沉下去。
他想起入院前,皇后曾托内侍递来“关照”口信,他想起罗秉忠进场时,连搜检官都不敢碰他的考篮。
权贵们把科场当棋盘,把寒士当弃子,把“至公”二字当遮羞布。
他无法视而不见,微微抬手,轻轻叩了叩栅木。
“罗举人。”她声音不高,却压得灯火一颤。
罗秉忠懒洋洋侧头,凤眼因酒意而泛红,嘴角勾着笑:“哟,风大人?要手谈一局么?”
说着“啪”地又落一子,棋子弹起,竟滚到风幽篁靴尖。
风幽篁俯身,两指拈起那粒象牙棋,指腹摩挲——温润、冰凉,像一颗小小的獠牙。
他抬眼,眸色深得像一口锁了龙的井。
“棋子无眼,落子无悔。”
“罗举人,这一局——”
“本官陪你下。”
罗秉忠挑眉,眼中满是不屑,“就凭你?风大人怕是忘了,这科场背后是谁的势力。”他又灌了口酒,肆意大笑起来。
风幽篁神色未变,冷冷道:“我只论科场规矩,不论背后是谁。”说罢,他将棋子重重拍在那歪斜的棋盘上。
罗秉忠脸上笑意一收,坐直了身子,放下酒壶,眼中闪过一丝紧张,但很快又恢复了玩世不恭。
两人你来我往,周围的考生都停下手中笔,悄悄探头观望。
突然,号舍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原来是搜监官带着一群侍卫匆匆赶来。
罗秉忠以为是救星到了,得意地笑起来。
可搜监官却径直走到风幽篁面前,单膝跪地:“风大人,陛下听闻此处有异常,命我等前来协助。”
罗秉忠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脸色变得煞白。
风幽篁心中一喜,没想到陛下竟如此明察秋毫。她向搜监官点点头,示意其开始行事。
搜监官领命,带着侍卫迅速控制住罗秉忠,从他考篮中又搜出不少隐匿的作弊之物。
罗秉忠挣扎着,破口大骂:“你们敢动我,皇后不会饶过你们!”
风幽篁冷笑一声:“在这科场,只讲国法,不讲私情。”说罢,她让人将罗秉忠带出号舍。
周围寒门学子们眼中满是惊喜与敬佩,有人小声议论:“风大人真是刚正不阿。”那些原本忌惮权贵不敢吭声的搜检官们,此刻也挺直了腰杆。
风幽篁继续在号舍间巡视,科场又恢复了之前紧张而有序的氛围,考生们重新沉浸在答卷之中,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过,而风幽篁知道,这一场扞卫科场公正的战斗,她已取得了初步的胜利。
经历了几天几夜的考试,钟声终于响起,到结束的时间了。
三声云板响,铁栅齐开。
号舍里像被掀开的蜂巢,嗡嗡地涌出九千举子。
陆宿青布直裰后背早被汗碱拓出一幅“地图”。他捧卷过堂,十指仍止不住地轻颤——不是怕,是耗干了精血后的空。
路过龙门,他忽然回身,朝号舍方向深深一揖,像在拜自己的十八岁、二十岁、二十三岁。
袖中掉出半截炭笔,滚进泥里,他也不捡,只把脊背挺得笔直,这一次,他有信心赢。
罗秉忠绯罗襕衫半褪,挂在肩头,金冠歪了,露出乱发。
他中途被带出去一段时间,等他的考场收拾干净以后,才重新回来入座。
他交卷时故意“啪”地一声摔在案上,墨汁溅了收卷官一手,却笑得牙豁子尽露:“写是写了,就是字嫌丑,劳烦大人替我美言两句。”说罢扬长,靴跟一路踢起积水,把前面人的考号溅得满脸花。
别人怒目,他回头吹声口哨——浪荡得明目张胆,仿佛这科场是他英国公府的后花园。
涿州王先生交卷那刻,他先用手掌把卷面焐热,怕晨露打湿纸张;再俯身用袖口去揩案上积尘,袖口脏得发黑,却擦得极轻,像给婴儿擦嘴。
卷起时,他忽然喉咙发甜,“哇”地吐出一口殷红,全溅在自己靴尖。
旁边举子惊呼,他摆摆手,笑得近乎腼腆:“不妨事,文章已全在卷上,血不进去。”
他已科考了多年,从少年到青年再到老年,这期间的艰辛历程只有他自己明白。
宋居寒年纪小,个子也小,被人流挤得东倒西歪。他却死死把考卷按在胸口,像揣着一块火炭。
过门槛时绊倒,“扑通”跪地,第一反应不是护膝,而是双手高举试卷——两膝磨破,血顺着裤管淌,他脸上却是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还好,没污。”
众人返舍收拾行李。
有人把号舍窗纸小心翼翼揭下,折成四方——那是要带回家给爹娘做灯笼罩的,“让祖宗也沾沾皇恩”;
也有人把号纸撕得粉碎,迎风一撒,白蝶乱飞,嘴里喃喃:“再也不来了!”
陆宿却把自己号舍门板上的“庚字二十七”整条撬下,用布包好。旁人问何故,他笑:“若中了,这是祖宗;若不中,回家啃老吧!”
桥堍下聚了七八十人,围成几个小圈。
江南口音的嚷:“策论第三道,我引了《周官·大司徒》‘以乡八刑纠万民’……”
北地口音的立刻白了脸:“啊?我引的是《春秋》‘刑乱国用重典’,完了完了!”
有人越听越站不稳,扶着桥栏,扑通一声栽进水里;好在水浅,只湿了半截袍子,爬上来时嘴里还念:“不碍事,文章在,水淹不了……”
陆宿从旁边过,目不斜视。他早已打定主意:出场不对题,对亦无益。
罗秉忠却大喇喇挤进人堆,一把揽住两个寒士脖子:“来来来,我给你们背背我的锦绣文章——”
他张口便是胡诌,把《四书》章句和青楼小曲混着念,众人面面相觑,他却笑得前仰后合,仿佛要把考场里没用完的轻狂全泼出来。
贡院东侧设医棚。
沈小郎被同窗扶起,膝盖血肉模糊。老大夫剪开裤管,倒上烧酒,孩子竟一声不吭,只把一卷《论语》咬在嘴里。
棚外,涿州王先生手捂胸口慢慢蹲下,像一棵被风摧折的老树。郎中把脉后摇头:“肺脉如沸,须静养。”
王先生却问:“可能撑到放榜?”
郎中不语。王先生便笑,笑得像漏风的窗纸:“那就够了。”
满城客栈爆满,酒价一日三涨。
楼上,有人把包袱高高挂起,包袱里装着考卷誊录的底稿,睡前要看三遍才安心;
楼下,有人已当掉最后一件冬衣,换来两壶劣酒,与不相识的落第者碰杯:“早死早超生!”
寒门学子住的是最便宜的大通铺,一灯如豆。
罗宾忠包下整座“醉仙楼”,召来歌妓十数,酒过三巡,掷杯于地:“什么至公?我罗秉忠就是公!”
众人附和狂笑,笑声飘出窗棂,惊飞檐角乌鸦。
子时,满城无眠。
有人把铜钱撒在屋顶,听“叮当”之声卜吉凶;
有人在佛前燃指,以肉香换“金榜”一签;
有人把写满“中”字的纸条塞进馒头,硬吞下去,噎得眼泪横流;
更有人悄悄爬上城墙,对着黑黢黢的远方嘶喊:“中了!我中了!”——喊完自己先愣住,而后缩成一团,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陆宿独上城南废园,他带了一小坛雄黄酒,先敬天地,再敬父亲,最后敬那方裂砚。
酒液浇在砚背,墨痕与酒痕交融,像一道道黑色的泪。
他的好兄弟白书祁突然死了,这里是他们曾经一起来过的地方,也许很多人都不喜欢白书祁,但他们是从小长大的情谊,让他无法视而不见。
他忽然拔声高吟:“若教此夜添风雨,先向长安杀一春!”
声音撞在断壁上,又弹回来,震得他自己耳鼓生疼。
吟罢,他转身,背影被月光拉得老长,孤独的一个人走。
罗秉忠在“醉仙楼”顶楼,赤足凭栏。
夜风掀起他散乱的发,露出额角一道新疤——那是被皇后姐姐用镇纸砸的。
楼下歌妓还在唱《水调歌头》,他却忽然觉得索然。
抬手将酒壶抛下,瓷片四溅,歌声戛然而止。
他喃喃一句:“要是真中了……倒也麻烦。”
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听见,随即被夜风吹散。
五更鼓响,贡院东墙已聚满人。
薄雾里,有人牙齿打颤,有人掌心灼烫;
有人把昨夜写好的“捷报”反复折成四方,又展开;
有人抱膝蹲着,竟真的睡着,嘴角还衔着笑。
风幽篁站在墙下,青袍被雾气打湿,像覆了一层霜。
他袖里,躺着一张纸——
那是涿州王先生昨夜托人递来的,纸上只有八个字:
“幸不辱命,死亦瞑目。”
鼓声三歇。
贴榜的小吏抱着黄榜,缓步而出。
人群像被一只无形大手攥住,呼吸齐齐停顿。
放榜前夜,京师骤暖。
主考官们兰一臣、何衍、风幽篁等大臣锁院已四旬,是夜,他们在至公堂内燃烛核榜,卷轴堆积如山,墨香混着烛泪,竟生出一种诡异的甜腻。
“今科鼎甲,”兰一臣以指甲在卷面划出一道浅痕,“王生之‘理’字破题,劈头便喝,如洪钟大吕;陆宿策对条分缕析,可佐邦计;宋居寒诗赋清空婉约,最宜凤池。三人鼎峙,殆无疑义。”
何衍看过一遍之后又看一遍,微哂:“王公夙擅时誉,若冠多士,亦足塞天下之口。”
风幽篁却停杯不答,只将窗推开一线。
院外老槐筛月,风过处,万叶翻飞,如无数举子在心口鼓掌。
他忽道:“鼎甲之名,能载舟,亦能覆舟。诸公可还记得成化年的‘范进’?”
兰、何二人一怔,旋即大笑,笑声在空廊里撞出回声,像一串放重的炮仗。
次日五鼓,皇榜挂于东长安门。
万头攒动中,第一名赫然是那王生,昨夜还在客栈里啃冷馍,今晨忽闻锣声“王老爷高中状元”,喉间“嗬”的一声,如被无形之手扼住。
他多年未中,这也是他最后一次考试了,没想到突如其来喜讯降临,他仰面倒下,嘴角尚挂笑纹,像一枚被晒裂的柿饼。
人群哗然,有医者挤入,按脉、掐人中、灌姜汤,皆无及。
王生死时,左手紧攥半只咬过的馍,右手五指箕张,仿佛要抓住空中那缕尚未消散的桂花香。
兰一臣闻声而至,却只见王生被草席卷了,足趾外露,青白得像几节断藕。
何衍面色灰败,喃喃道:“才冠南宫,竟无福承受,这……这莫非是命?”
风幽篁却抬头,他低声道:“我们三人,昨夜只替朝廷选了三个符号;至于符号背后是谁,老天爷并不问。”
当日午后,顺天府尹呈上尸格:王生系“阳脱暴厥”,通俗言之——喜极而卒。
圣旨很快下来:赐白金二百两,准以进士冠服殓葬,着有司送柩回籍。而陆宿补为状元,宋居寒榜眼,探花则递延至原第四人。
京师士民茶余饭后,皆叹“王状元无福”,却无人敢疑榜眼、探花之得失。
只有风幽篁在回府途中,独携一壶梨花白,去至城西荒寺。
寺壁题满了历代落地举子的残诗,墨淡如泪。他举盏对着残阳,喃喃念道:“十年灯火三更雨,
一夕名字万古灰。
若教功利真堪恋,
世间何物是范回?”
风过,寺外新竹万竿,声如翻书。那些竹影投在墙上,恍若无数举子正排队走入一张巨大的纸,被朱笔轻轻勾销。
放榜次日,何衍循例休沐。
锁院四十日,他几乎忘了家中檐下那窝新燕。
轿子拐进灯市口时,晨光正掠过“何府”崭新匾额——那是新帝御笔,赐给“最年何阁老”的体面。
门房老仆迎他,笑得皱成一团:“老爷,夫人天未亮就命厨房煨了参汤,说您‘喜伤了神’,要补。”
何衍低头笑,耳尖微红。他确实“喜伤了”,却非为功名——昨夜至公堂里,他亲手把“王”字写到第一行,笔未收锋,便听人报“王生殁了”。
那一刻,他像被人抽走脊骨,半幅宣纸被烛泪浸透,晕成一块小小的坟头。此刻那团皱墨仿佛还黏在指尖,烫得他握不住缰绳。
穿廊过院,桂影扶疏,他的新妇瑞瑛倚门而立,一袭榴裙,鬓边仍戴成亲那日的金榴花。
照规矩,新妇三月不落冠,可何衍离家多日,那花竟还艳,像专等他回来重新点燃。
“夫君——”王瑞瑛只唤一声,余下的便被何衍卷进怀里。
锁院久矣,他闻惯了烛烬与墨臭,此刻满怀却都是女儿家的头油、粉香,还有一点点怯。
王瑞瑛的脸埋在他肩窝,声音闷而软:“我昨夜做梦,梦见你站在榜下,忽然回头冲我笑,笑得……像要哭。”
何衍抚她背脊,指腹触到细颤,才知她竟在哭。他低声哄:“梦是反的,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
可心里却想,若告诉她王生之事,她会不会把泪移到他衣上?女子最忌“喜事成悲”,他舍不得。
抱了好一会儿,王瑞瑛才想起参汤,忙拉他进屋。
小案上汤盅细白,热气一缕,像截不肯散的诗。
何衍饮了两口,忽从袖中摸出一张叠得方胜的薛涛笺——那是他昨晚偷空写的,锁院规矩不许夹带片纸,他豁出去,把对妻子的相思折成小小一方,藏在贴胸袋。
“给你。”他递过去。
王瑞瑛展开,只见一行行细楷:
“锁院深宵,第几更鼓响,孤灯替卿照鬓旁。
恐卿倚楼,误认飞鸿,错把邻砧当我郎。
若得生还,先吻卿泪,再吻卿裳。”
读至末句,她“嗤”地破涕,抬手打他肩:“谁哭了?谁倚楼?”可眼眶又红。
何衍顺势握住她腕,把人带进内室。窗纱筛下的日影,一格一格,像未填的考卷,他们却在格子里,一笔一笔,把离别补成团圆。
帐幔落下时,何衍最后一线清明想的是:王生此刻已冷,自己却能滚烫,这哪里是“功名”,分明是“命功”——命里赐他一次死别,便赏他一次生欢。
他俯身吻住王瑞瑛,知道身边的人有多么的珍贵,他像吻住世间最柔软的答案。
午后,圣旨到:新帝宣他即刻入宫,为“鼎甲异动”拟谕。
何衍披衣急出,王瑞瑛追至廊下,替他整冠。
瑞瑛的脸上还留有红晕,指尖相触,她轻声道:“夫君,晚上……还回来么?”
何衍望着她,忽然明白:所谓“近臣”,便是“近不得家”。
他握住她手,在袖中暗暗握紧,“等我。”他说。
轿子再起时,日已西斜。
何衍回头,看见她仍立在门槛,金榴花被风掀起,一闪一闪,像未写完的“喜”字,又像未哭尽的“悲”。
他心中忽生一念:若有一日,自己亦被功名所噬,她会不会也暮婚晨别,把榴花守成纸钱?轿帘落下,他不敢再想。
只伸手入怀,摸到那张薛涛笺——竟还温热。
他把它展开,在最后一行下,匆匆添了一句:“愿此后,无范郎,亦无何郎。”
写罢,他指间一松,那页纸飘出轿窗,被晚风卷去,像一封无人拆阅的谏书,一路追着他的背影,直往深宫。
何衍入宫后,新帝正坐在龙椅上,脸色阴沉。
“何卿,这鼎甲异动之事,你可有合理说法?”新帝目光锐利,直直看向何衍。
何衍跪地,沉稳道:“陛下,王生喜极而卒乃意外之事,陆宿等人亦是才华出众,补位鼎甲并无不妥。”
新帝冷哼一声,“哼,科场之事向来敏感,此次异动恐会引起诸多议论。”
何衍忙道:“陛下,臣等选才皆以文章论高低,且已按规矩行事。若有流言,还望陛下明察。”
新帝沉默片刻,缓缓道:“此事暂且如此,你且拟好谕旨,莫要让天下人有话可说。”
何衍领命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