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翊——君平律所华东区主任,业内最强刑辩律师,极少接民事案。可我清楚,只有他出面,这场澄清才有分量。
他和Iseylia没有血缘,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和温亦珩律师的关系。Iseylia叫他舅舅,我父亲和姑姑却常开玩笑说,“凌翊把自己当温大小姐的亲爹”。凌律师的儿子,阿渲的好朋友凌屿琛,也都是叫我姐夫,而非跟着阿渲叫我哥哥。
就连颂颂有一次喝醉酒,跟我说起她小时候的事,也自嘲地笑着对我说:“小时候我问过我妈,为什么凌舅舅不是我爸爸,八岁之前,我一直觉得,爸爸就应该是他那样。”
凌翊用告诫的语气对我说:“程公子,你要知道,现在你跟颂颂,没有半点关系。你在外面闹出什么动静,她不看,也不在意。”
“你现在联系我,发律师函、发声明、澄清真相,如果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大可不必。”凌翊顿了顿,对我说,“我说了,随便找个实习律师都能解决这种case.”
我听着他一口一个“随便”的轻描淡写,指节在手机边缘不自觉地收紧。
夜风裹着湖水的腥气吹过来,刚做完肌肉拉伸的膝盖还隐隐作疼,我抿了抿唇,过了几秒,才开口,“我不是为了引起她注意。”
“那你是为了什么?”凌翊的语气依旧冷静,像审讯犯人一样,丝毫不给我情绪喘息的空间。
我垂下眼,盯着雪白的运动鞋前端踩着的那片碎石地,轻声说:“是为了不让她觉得我真的是那种人。”
“她根本没看。”他打断我,“她不在乎。”
“但我在乎。”我抬起头,喉结上下滚动,“她可以不在意,但我不能让别人用这种方式去污蔑我,也不能让她看到这些,哪怕只是无意间刷到,都以为我真的和沈向竹有点什么。”
“她不会以为。”他冷声,“她如果真信了,也不会来问你。既然她不问、不说、不看,说明她是真的不想和你再有任何联系了。”
“……那也不能是这种方式。”我声音更轻,“我知道颂颂可能已经不爱我,但是…我答应她的事情,不能不做到。我答应过她,我只爱她,我不能让她觉得…我在骗她。”
我吸了口气,喉咙像哽着碎冰。
“更不能…让她看到别人用这种方式玷污我和她之间的过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我想,我的想法的确太幼稚,连凌翊这样老谋深算的律师都无言以对。
“你知不知道。”他终于开口,嗓音低哑,“颂颂的性格,跟她妈妈一模一样。”
我一怔,没出声。
“她就算真的很难过,也不会让你知道。”凌翊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微顿,“你以为她冷漠、不在意,其实她不是不在意,是太在意。她要是不在意,也不会连屿琛,都不知道你们分手。就连阿珩知道这件事…也不是颂颂主动告诉她的。”
我握着手机的手一紧,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剥了皮,暴露在空气中。凌翊没有告诉我,温律师为什么会知道我们分手,但我想,应该…就和妈妈说的一样,她很难过,被温律师看出了端倪。
所以…她的沉默,是不是因为,她也还是很爱我,很舍不得我。在那个时刻,我点开了她的对话框,输入一个,“我很想你,我还是很爱你”….
手指数次按下发送键,却最后又被我删除…我坐在长椅上,拿出一根烟点燃,是我熟悉的薄荷烟草味,种种情感交织,忽然让我不敢去面对。
“所以你那些旁敲侧击、试探她反应的法子,根本没用。”凌翊接着说,“她不会像别的女孩子那样,一哭二闹三上吊。颂颂很骄傲,你不告诉她,她就当真的没有,也真的不会回头。”
我没说话,目光落在山坡边的雪道上,那是明天的训练路线,栏杆区的设置刚刚更换过,今天教练说,要做全速空中720再接反脚转体——可那时我根本没听进去。
“所以,如果你真的还爱她,”凌翊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却笃定,“那就直接告诉她。别再靠试探博她的反应,你等不到的。”
我低下头,眉骨紧紧拧在一起,像压着一股快要破裂的悔意。
我当然还爱她。
不只是回忆中那个在Spitzingsee滑雪场初见,外冷内热的女孩,而是一直以来的她——站在人群中、哪怕沉默也自带锋芒的她,是在数据大厅通宵不眠、靠黑咖啡和冷静思维支撑整个项目。那个被我亲手伤透,却依然转身离开、不带一句挽留。
我也知道,自己用这些近乎赌徒心理的方式,或许根本无法引起她的注意。
但所有人都忽略了一点——我也有我的骄傲。
我不是没有为她付出,我也不是没走出那一步。
我为她走出了九十九步,从恋爱时的一次次让步妥协,到现在这一次次试探……我从没有奢求她也同样为我走九十九步。
但至少,哪怕只有一次——我希望,她能走出最后的那一步。
哪怕只是一个转身,一个消息,一句“我有点想你”,都好。
我不再说话,手指一点点抠着手机边缘,像在掐断什么正在往外冒的情绪。
凌翊也没再逼我。
只是最后轻声说:“程公子,多的话我不想说,但是颂颂和你在一起,也承受了很多舆论压力和委屈,冬奥会后发生了什么,不需要我重申吧?所以,如果你真的还爱她,至少不应该再让她平静的生活,因为你产生波澜。”
凌翊挂掉了电话,而我独自在寒风中抬起头,看见天上璀璨的星空,大小麦哲伦星云如此耀眼,吸引了我全部的目光。我记得Iseylia纠正过我,麦哲伦星云不是星云,是星系,星云和星系的本质区别就是星云的主要构成物质是尘埃和星际介质。
而我说,但是你不觉得,星云更好听吗?那时她眨着迷茫的大眼睛,看着我反问,“Any difference?”
她总是这样,对天体物理和天文极致的严谨,有时我觉得她过于一板一眼,不够随和,不够浪漫。她总说,“哦那我就是这样的我改不了我也不想改。”
我又点燃一根烟,长叹,想到了冬奥会后的风波,想到了沈向竹传出绯闻时,评论里对她的议论和嘲笑。或许…凌翊说的很对,我对她而言,只是让她平静的生活徒增波澜。
Iseylia…她真的需要我吗…我想到了皇后镇家里保险柜最里层的那条月桂叶粉钻项链…我想在她毕业那天把项链亲手戴在她的脖子上…可是…项链很美,但是没有我,Iseylia自己也可以买。
我默默删除了对话框里没有发送的那条信息,如果她不需要我,而我的存在也不能让她更幸福更快乐,那我何必去打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