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家父女俩也相当沉得住气,你不理我,我不理你。连间接参与者慕秀芝都难以介入,而唯一能从中斡旋的人却远在千里之外,远水解不了近火。
他们每天也照常一起进进出出,爸爸接送女儿上下学,但就是不交谈。
这一天,鱼鱼起得很早,六点就偷偷溜到楼下,因为她要给给大洋彼岸倒时差的妈妈打电话,但是她的身体很不配合她,眼睛睁不开、脑袋会点头,她用小手扶着圆圆的脑袋给自己加油打气:“鱼鱼可以,鱼鱼加油,鱼鱼不困……一点也不困!要给妈妈打电话……”
平时张妈打电话她就在旁边观望“偷师”,一来二去小家伙对打电话这事颇为得心应手。她握着听筒,手指有模有样地戳几下,最终顺利听到嘟嘟嘟的声音。
姜望舒刚结束应酬回到自己的公寓,手机“滴”了两声,她看了眼是家里打来的,立马接通。然后就听到电话那端传来女儿奶声奶气的声音:“喂,是妈妈吗?我是鱼鱼哦。”
这一刻姜望舒差点以为是她太累幻听了,今晚喝了点酒,她揉了揉眉心醒神。电话那头还没有放弃,鱼鱼“咦”了声,歪头疑惑地看了看手里的听筒,心说是电话坏了吗,怎么她没有听到妈妈的声音。她拍了拍座机。
“喂~”她换了语气。
甚至用上幼儿园里学到的英语,“hello,妈妈morning。”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姜望舒确认电话是女儿打来的,于是立马应声:“宝贝儿,妈妈在呢。”脑子里有太多疑问,大吃一惊的她只能一一问道:“怎么起这么早啊……而且怎么是你给妈妈打电话?爸爸和奶奶他们呢?你想妈妈了吗?”
一连串问题,鱼鱼一时不知道该回答哪个,听到最后一句话她眼睛红红的,吸了吸鼻子,噘着小嘴倾诉想念:“妈妈,我好想你啊。”声音都哽咽了。
女儿早上六点起来给她打电话,姜望舒心情五味杂陈,她注定做不了一名围着孩子打转的母亲,无法牺牲自己。远在异国的她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家里出了点事。毕竟她又不是第一次到国外出差,还没达到会让小家伙牺牲睡眠、独自一人给她打电话的地步。
大事应该也不可能,她率先排除这个可能性,那就是小事——
至于说是什么小事她一时半会很难给出确切的答案,在心里忖度几下,最终猜测道:“你和爸爸闹矛盾了?”
伤心事再提,气坏了的鱼鱼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嗯嗯!妈妈……我给爸爸吃寿司,爸爸没吃,他就生气了,他说不要再和鱼鱼做朋友啦!”
什么鬼哦。姜望舒听得是一头雾水,但好像又有那么一点明白了,总之是一场由寿司引发的父女关系危机。她忽然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寿司,魅力之大,能让宠女狂魔说出“绝交”这句话。
但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追根究底,她得先安抚女儿的情绪,耐着性子对电话那头的小团子说:“鱼鱼,妈妈觉得爸爸应该不是故意的。”
“他是!”鱼鱼毫不犹豫地肯定道。
“额……”生意场上能言善辩如姜望舒也词穷了。
紧接着女儿的声音从听筒传来:“他很生气!非常!”迫不得已当起墙头草的姜董事长只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好吧,那妈妈一会儿打电话问问爸爸,让他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你放心,你们一定还是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这五个字说进鱼鱼心坎里,她不禁鼻酸,眼睛红的跟小兔子似的,抬手揉揉眼睛,另一只小肉手紧紧握住听筒“嗯”了声。
她还是想和爸爸做最好的朋友。
“那宝宝你再去睡会儿?今天就不上幼儿园了,在家里好好休息一天,妈妈会去和老师说的。好吗?”小家伙起太早,睡眠肯定不足,与其让她无精打采地去学校还不如在家睡觉。
“好,妈妈再见~”
“嗯嗯,拜拜。”
*
花霆珏的确在生气。
身为资深玩家,他名下的豪车手表全是收藏级别的,私人飞机和游艇更是不在话下,他也让经理人把不常用的一部分借出去供剧组使用,今天他就是去处理一些需要签字的事。
导演组了饭局,一见了他就毕恭毕敬地笑着拍马屁,“三少,真的是太感谢您了。”他话也算多,还非常热情为花霆珏介绍剧组的信息,颇为自豪地说:“您看,这就是我们的剧本,投资方还有国外赫赫有名的公司呢。”
花霆珏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只出于礼貌性地瞥了眼摆在最上面的演员表。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
他猛地拿起演员表,看了三秒,然后问:“这是你们的男主角?”
导演见他反应激动,还以为是他对男主角感兴趣,见怪不怪了。谢方舟本人长相俊秀,实力不赖,本就吸引了圈内不少大佬的青睐,听说背后有个大金主,这是业内人士皆知的秘密。他立马侃侃而谈地对花霆珏说:“是啊,这是咱男主角从歌星跨界演员的第一部剧,不少人期待看好呢。”
期待看好?花霆珏心里呵呵冷笑,同时他也反应过来了,自己的车、手表、房子要借给谢方舟用,去他大爷的!想想他早上吃的都要吐出来了。
呸,他也配!什么玩意?
花霆珏沉默不语的时候,导演在用余光暗暗察言观色,他发现自己说完以后对方的表情变了,俨然不是感兴趣也不是喜欢的样子。
眼皮跳啊跳,他暗道一声“不好”。果不其然,只见花霆珏伸出手压住桌上的合同,拦截道:“不好意思,我突然不太想借出去了。”
突如其来的噩耗打得导演措手不及,呆愣在座位上,怔了半天才连忙一脸惶恐地起身,“三少,您……”
花霆珏不喜欢纠缠,压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打断他:“抱歉,个人原因,找其他人吧。”心想京市又不是只有他一个有钱人,何况他也不是大冤种,要不是看在霖子的面子上他用不着做这答应这种事。
霖子……一想到好兄弟的名字,花霆珏是真咬牙切齿啊。他得去找文彦霖算账!居然给他揽这么个膈应他的活儿,合着把兄弟当日本人整啊?
文彦霖本人也很慌。他在得知谢方舟的事后连夜订机票回国,但他不敢告诉花霆珏,也不敢见他,于是找了另外两位发小一起想个补救的办法。
“怎么办,怎么办啊?珏哥要是知道我让他帮的人是谢方舟那边的,他绝对会打死我的!”文彦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连连哀嚎,面露绝望。
“该!”郑天朗骂他。
他没有丝毫同情,忍不住吐槽文彦霖:“你说你……怎么和那狗东西处上关系了?你还是珏哥的朋友吗?我看你这兄弟甭做了!”
文彦霖又是“哎呀”一声,忙和他解释:“别啊。我事先真不知情,只想着顺手帮朋友个忙,谁知道那剧组找了那玩意儿当男主角,咱谁跟谁啊,我没事膈应珏哥干嘛啊?”他也是真嫌弃的不行,毕竟摊上这事谁不觉得晦气啊?
一直保持沉默的宋易安抬起头,他急匆匆被文彦霖从律所唤来,西装还没来得及换,扯了扯勒人的领带,问他:“你和阿珏说了吗?”
“没呢。”文彦霖摇头叹气,他这人怂,“我不敢,我怕珏哥弄死我,安子救我啊!”
宋易安:“……”
不一会儿他给出建议:“我觉得你就老实说,阿珏又不是不知道你的性子,不会太计较的,再认个错,这事就过去了。”
相较于郑天朗的急躁不靠谱,宋易安稳重又温和,文彦霖的一颗心缓缓着陆,不敢相信地问:“真的?”
有人回答他:“假的!”
花霆珏闪现文彦霖家,那句“假的”就是他说的。他来好一会儿了,姿态慵懒地靠在门边旁听,笑吟吟的,似乎看不出他生气了。
客厅里的三个人听到声音纷纷看向门口。
文彦霖眼睛瞪得跟见鬼了似的,舌头都捋不直了,“珏……珏哥?你咋过来了?”
花霆珏换鞋进门,咬牙说:“来打死你!”
“啊啊啊珏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冤枉啊!”文彦霖条件反射地跑,花霆珏跟上,他逃他追。
“冤枉也想打你!”
*
蓝天幼儿园,鱼鱼只请了上半天的假。没办法,她太受欢迎,只一上午没出现就引得许多人关心,陈圆圆首当其冲,办公室沦陷,大班中班、小葵花班的一些同学隔几分钟就问,她不堪其扰,只能抱歉地打去电话,三顾茅庐地请花虞“出山”。
鱼鱼在家翘着小脚吃饼干,听说了这件事后决定仗义相助,她和,慕秀芝说:“奶奶,我要去幼儿园!”
慕秀芝也不拦着她,只说:“你爸爸不在家,我让小张送你?”
鱼鱼重重点头,“嗯,不要爸爸送!”
“行,我让他别回家,省得碍你眼。”
鱼鱼没说话。
*
蓝天幼儿园。
曾经的人气王已然过气,这几天大虎倍受冷落,他长得高长得壮,以前是小葵花班的老大与门面,所有人都围着他转,可自从花虞来了就变了!就好像当你高大健壮的时候世界突然开始流行娇小虚胖,他心里不平衡了,想不通了。
他把牙齿咬得紧紧的,愤愤地看向众星拱月般被围着、被关心的花虞,一股火腾腾地从心中升起,走过去不客气地说:“喂,花虞,你爸是做什么的?”
俗话说先敬罗衣后敬人,名利场的人是先敬你爸再敬你, 即使是三四岁的小孩也耳濡目染地学会了这一社交要领。
鱼鱼如实说:“我爸爸没有工作,他在家和我玩。”这事花虞是知道的,爸爸每天都没有去上班,也没有去学校。
“那你妈妈呢?”有同学问。
“妈妈要去上班,很忙很忙的。”
一些同学发出意味深长的“哦~~”。
在他们的认知里,父母要么是双职工,要么是爸爸在外打拼、妈妈在家当全职太太,形成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格局。鲜少有花虞他们家这样的。
社会生存法则中少往往会与异类划等号。
“我知道了!”忽然,大虎跳了出来,他指着鱼鱼的鼻子大叫:“你爸爸没上班,我爸爸说这种人是米虫,花虞你爸爸是米虫!”
米虫?鱼鱼被他突如其来说出口的新词汇砸晕,整个人愣在原地思考。然而这给了大虎机会,他一脸嘚瑟,绕着她怪叫:“喔~喔~花虞的爸爸是米虫~”
小家伙想清楚了,她不懂“米虫”是什么,但她抓过虫子,当下有了自己的判断。皱眉反驳道:“我爸爸不是小虫子,我爸爸是人!” 她爸爸才不是虫子呢,爸爸妈妈和她都是人,大虎真笨!
花虞嫌弃不已,离大虎远了些。
可大虎调皮捣蛋、无法无天惯了,没看出被嫌弃了,他以为花虞是害怕了,被说穿心思无地自容了,于是冲上去吐舌头做鬼脸:“略略略,米虫米虫米虫,你爸爸就是一个大米虫!”
“我说了我爸爸不是!”
“就是!”
“不是不是不是!”
“哼,就是就是就是……”
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其他人根本插不上嘴,在他们之间来来回回地看。
鱼鱼绷着小脸,小姑娘很生气地警告道:“大虎,你再乱说话,我就打你了!”看着大虎越来越凑近的那张欠揍的脸,她很生气,决定奉行妈妈告诉她的道理——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大虎叱了一声,举起自己的拳头晃了晃,不屑地扭了扭身子:“哈哈哈,还想打我?你们小女孩就喜欢说大话!”
话音刚落,花·小钢炮·虞蹦起来揪住他的头发,她在家爬树摸鱼的本领都是用学习的时间真棍真棒练出来的,胖但灵活。她抬起手,结结实实地给他鼻子来了一招无敌“太极拳”,跟张无忌学的,然后收手。
咚——
“啊……”鼻子被打的瞬间酸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晕晕乎乎的大虎往后倒去,后脑勺着地,像一张肉饼,一身肥肉砸出一阵不小的风。
周围的小朋友们目瞪口呆。
想帮忙的蛋挞女孩和包子姑娘也愣住了。
“哇,她好厉害~”不知道谁说的。
小葵花班的女孩子们顿时用看英雄般的眼神,仰慕地看向花虞,而男孩子们看大虎跟看狗熊似的,真丢他们的脸啊,居然被小女孩给打倒了,真没用!
大虎也感受到了他们的眼神变化,他从不可思议中缓过神,屈辱地爬起来,试图用放狠话找回面子,竭力大吼:“你……你,我要打死你!”其实细听他的声音可以听得出他不再像之前那样中气十足,强撑着劲,颤颤悠悠的,如同即将被风吹跑的纸老虎。
鱼鱼不多废话,上前就是干,她不允许有人说她的爸爸,她的爸爸是全天下最好的爸爸!
不够高她就站在板凳上,抓起大虎的领子,动作那叫一个灵活,她身上的肉也不是白长的,往对方身上一坐,如同巨石压身,就算你是孙悟空也翻不了身。而她这招的确是跟电视上的如来佛祖学的。
“……唔。”大虎痛苦闷哼。
这一刻他只想说,原来她不是虚胖,她很胖!他觉得自己的肚子要被她压扁了。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小女孩一伸手,手速之快令人眼花,围观群众只能听见噼里啪啦的击打声以及她气势汹汹的声音:“我才要打死你!我爸爸不是虫!”
“我爸爸每天都会来接我放学,才不是虫,他是人!”虫子才不会和她说话呢。
大虎终于反击,扯住她的辫子,鼻子哼哼:“那是女人做的,男人不能做家务!”
“不对!”花虞掐他肉,叉着腰掷地有声地反驳他:“才不是这样,妈妈说女孩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姜望舒在小家伙心目中堪比偶像,她的话自然也是神明般的存在,讲了大道理的鱼鱼得意地昂着头,心想大虎真笨,什么都不知道。
大虎确实没听说过,被唬住一秒,肚子里又实在没太多墨水,心急的他只能用高音波予以攻击:“你妈妈胡说!”
“你才胡说!”
两人争执不休,突然有人喊:“小圆老师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