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府的荷花开得正盛,粉白相间的花瓣在微风中摇曳,清香浮动。
刘绰的车驾停在杜府门前,她缓步下车,身后一口箱子里是被五花大绑、浑身脓疮的南诏女巫阿荼娜。
杜府管家见状,脸色骤变,连忙迎上前低声道:“县主,这……这是?”
“烦请通报杜夫人,就说刘绰有要事相商。”刘绰神色平静,目光却冷冽如刀。
不多时,杜夫人亲自迎了出来。
她穿得雍容华贵,眉宇间却带着一丝疲惫。
见到女巫的刹那,她的瞳孔微微一缩,但很快恢复镇定,温声道:“县主远道而来,快请进。”
刘绰微微颔首,示意护卫押着女巫跟上。
荷塘边的凉亭内,贵妇们三三两两在里面清谈品茶。
“哎,那不是刘县主和杜夫人?”一个贵妇道。
“还是刘县主面子大,竟能得杜夫人亲自迎进府中。”立时便有贵妇附和。
“当初都说彭城刘氏高攀,裴县主更是恨不得当街明抢了李二郎,可瞧瞧如今,却连杜夫人这赏荷宴都来不了!”
“哎呀,她们在杜夫人寿宴上闹出那样大的丑事,怎么好意思再来啊!”
“也不光是为那桩丑事,裴县主如今身子重,是不方便过来的!”
“有身子了?不是说李攀废了么?莫非是那回····”
“那···那位张娘子呢?平妻先有了身孕,郎君又瘫了,这让她如何自处?往后的日子她可怎么办啊?”
李氏直接引着刘绰去了内院后堂。
檀木屏风上绣着四季花鸟,将厅堂隔成明暗两界。
许夫人卞氏也等在屋中。
几人互相见礼后,李氏才看向刘绰:“县主一路招摇过市带着那女巫到杜府,是想引出那幕后之人?”
卞氏一听,脸上喜色掩都掩不住,“什么女巫?那幕后下咒的妖人捉到了?这可是好事啊!”
刘绰轻轻放下茶盏,开门见山:“不过可惜,那人并未上钩!还要劳烦杜相派人将这女巫送到大理寺去。夫人今日邀我前来,恐怕也不只是赏荷这么简单吧?”
杜夫人抬了抬手,伺候在侧的妇人便出门去了。
不一会儿,杜家有涉案嫌疑的仆人们便被叫进了屋中。
刘绰指尖轻抚茶盏边缘,水汽氤氲中听着屏风外仆役们挨个回话。
卞氏攥着帕子的手微微发抖——韦元珪死在许府婚宴上,害得许家至今仍被指指点点。
刘绰一边听,一边用手蘸着茶水在桌子上画了几个三角符号。
这个动作自然没逃过李氏和卞氏的眼睛。
待杜府最后一名婢女退下,李氏击掌三声。
许府的涉案仆从们又鱼贯而入,开始交代当日的所作所为。
内容实在太多,刘绰干脆要了纸笔,画了表格,记录要点。
她只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国家公务员考试的行测考场,难度甚至还加大了。
杜府有AbcdEFG七位嫌疑人,A这样说,b那样说,c又那样说···
许府有AbcdEF六位嫌疑人,A这样说,b那样说,c又那样说···
她对着表格,蹙眉想了几分钟,在纸上写了一个名字推到李氏面前,又在另一张纸上写了一个名字推到卞氏面前,“可是此人?”
上面写的正是杜府的白管事和许府的周婆子。
卞氏惊得碰翻了茶盏:“县主如何能......”
李氏亦是神色大变,身子不由正了正,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否认,只是道:“可对外,我却不能把他交出去。如今并无实证,他又是我杜府中人,与陈昭武素无旧怨。不论他是否真的被人收买,若将真相揭开,相爷都脱不开干系。所以,陈昭武只能是死于巫蛊咒杀。只不过是南诏蛊术,而非猫鬼。如此,既可以为太子殿下解围,又不伤及杜府颜面。”
卞氏忙道:“对对对,好在如今县主捉到了那妖人,不然这事还真不好办。”
听到此处,刘绰算是明白了。
其实杜许两府都已经找到了下毒的人,只是考虑到自己府上的名声,不知该如何处置。
如今,她阴差阳错把女巫给抓了,倒真的给他们解决了难题。
若早知道,今日有个女巫能落网,他们大概都不会煞费苦心地筹办一场赏荷宴,将这些有嫌疑的仆从送到她眼前来走这一遭!
“想必这也是杜相和许祭酒的意思?”刘绰问,“此二人可是都认了罪却缄口不言为何杀人?”
“明慧县主倒真是不负明慧二字。”李氏微微点了点头,又饶有兴味地看着刘绰,“我掌管府中多年,对府中下人虽非了如指掌,却也熟悉他们的脾气秉性。多番查问之下,尚且撬不开他的嘴。县主此前从未见过他,隔着屏风听了口供就能推断出是他所为,当真是厉害。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是啊,若非我家郎君与我说了,咒术只是幌子,真正的杀人手法,是毒。那毒被封在冰里,混入酒水或食物中。冰融化后,毒发身亡,而冰块消失无踪,自然查不出痕迹。我无论如何也诈不出那周婆子来。可她虽承认了杀人之事,却宁死也不说为何要杀人。县主又是如何得知的?”
“两位夫人请看。”刘绰取出自制的表格,“其余几人的供词或多或少都能互相佐证,只有此人的口供在当日的场景里显得格格不入。”
刘绰指着表格上的AbcdEFG说了半天,才发觉堂内骤然安静,只剩铜漏滴水声。
李氏虽看不懂她的鬼画符,但大致的意思却听懂了。
卞氏则伸出手指,指着纸上的字母问:“县主,你这是画了些符咒?画完了,就能找到妖孽所在?”
刘绰只好笑着向二人拱手:“两位夫人,我能识破这些,是因为我从不信这世上真有什么能杀人于无形的巫蛊诅咒之事。若真有,还要王法做什么?遇到不平事,人人都指天诅咒不就好了?活着的时候都拿仇人没办法,死了又能如何?马嵬驿的事都过去这么久了,这猫鬼为何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挑在此时?分明就是有人故意为之。”
“这话说得便好懂多了!”卞氏叹道,又拉着刘绰的手小心地看了看天,“理是这么个理,可县主还是要注意些,鬼神之事玄之又玄,可不能如此口无遮拦!”
“不如将白管事和周婆子叫来,我或许可以问出他们杀人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