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整个大炎处处烽火，大战连天之际。
剑心秘境，洗剑池外。
梦泉清兄妹依旧守候在此。
此刻，梦冰凝正在就某事征求一旁兄长的意见。
“兄长，我想为牧儿取‘浮世百转心光’来……”
浮世百转心光，这亦是沐流风留下的造化之一，更是整个剑心秘境的根基之一。
剑心秘境之所以能够助剑修增加突破心之境的概率，其根源，亦在于这一道浮世百转心光。
神光一照，可使人在短时间内历百转轮回，有砥砺心魂，淬炼意志之奇效！
但每一次心光照耀，都会动摇一分剑心秘境的根基，故而这一道造化被剑阁列为至高，一代都未必有人能够动用。
唯有天资最卓绝，有机会触碰剑心之境者，方能动用。
梦冰凝的剑道天赋不俗，此前也不过是有一个争取的机会。
而今剑阁空虚，梦泉清作为主事者，执掌秘境，这才能有一点自主之权。
“你想助他成心之境？可我观牧儿眉心辉光明灭，隐然已经有天南老祖几分气象，也许，他已经触及这一境了！”
“心之一境，被称为不存在的境界，本无常态……心光外显，便算触及，剑心凝聚，便算圆满。”
“他若已经触及，那么心光于他而言，也未必能有什么收获了。”
梦泉清细细的琢磨着，他倒不是舍不得那一道心光，只是不愿浪费。
一道心光，也许便可造就一位心之境强者，对当下的局势大有助益。
梦冰凝已然剑意圆满，完全是有这个机会的，若是让梦泉清来说，他倒是更希望妹妹自己动用那一道心光。
“我知道兄长打算，但我还是算了……心中郁结不解，我便不可能继续前进！”
“这一道心光，纵然给我也无用，还是给牧儿吧！就这么定了！”
梦冰凝很坚决，她历来是个有主见的女子，年轻时更曾私定终身，行事潇洒，很有自己的想法。
眼下心中打定主意，即不再犹豫，只深深看了一眼法则之海中沉浮的亲子，便转身而去。
“可你要受心光照耀，尚有机会，欲取心光于此，只怕艰难……”
梦泉清的声音在后方响起，带着无奈。
心光，可不是能够随意取用的，它有自己的灵性，否则剑阁也不会对受此机缘者要求甚高。
“心光有灵，若知此事……我想它会同意的！”梦冰凝不曾回头，只是回答道。
梦泉清继续没有阻止，只是闭上眸子默默等着。
洞天无岁月，不见日月流转，唯有风声徐徐，落叶飞旋。
不久之后，便见秘境深处有光辉绽放，无尽光芒将整个秘境都照得虚幻起来，仿佛要化作空无。
……
剑心秘境深处，梦冰凝越过重重宏伟的大门，临近一片迷雾。
原本守卫在此的剑阁宿老们已经不见，皆出了秘境，在外征战。
迷蒙的雾气之后，仿佛藏着一片世界，梦冰凝心中一片忐忑。
虽然在兄长面前一副自信的模样，然而实际上梦冰凝心中也实在拿不准心光到底会不会响应自己。
天下间能够得到心光响应的人物少之又少，唯有历代少圣有资格受其照耀。
但也只是照耀而已……想要其离开这片迷雾，主动去到一个人身上，这几乎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剑圣先祖啊……您若在天有灵，还请看一看剑阁吧！”
梦冰凝默默在心底默默祈祷，终究还是踏着坚定的步子走入迷雾中。
身后的景色迅速消失，朦胧的雾气模糊了视界，扰乱了方向，她像是来到了一片没有尽头的世界。
梦冰凝闭上眸子，眉心浮现出一缕剑意，凭借着自己的感觉在其中穿行。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心中浮现出一缕触动，感到一丝温暖，这才睁开眸子。
模糊的迷雾之中出现了一团光芒，看不太真切，只能隐约见着在不远处沉浮，然而任凭梦冰凝如何迈步，却也再无法接近半分了。
她知道，这就是自己的极限了。
但这个距离，受心光照耀尚可，要采撷一缕心光回去，却是不可能的。
“还是做不到吗？若是启川来，或许可行吧？我心中终究杂念太多……”
梦冰凝无力的站在原地，眼底满是不甘。
这是心灵迷雾，唯有心念澄净，意志坚定之人，才能真正走到心光面前。
论意志，她自是不弱，可若是说心念澄净，却还差了些……尤其是在刚刚取回记忆的如今。
“浮世百转心光……难道当真就没办法靠近吗？！”
她干净的眸子燃起不甘的火焰，好看的剑眉一挑，眉心便有汹涌剑意涌出。
梦冰凝在尝试沟通心光，这本就是剑道之造化，唯有同源的力量可以勾动。
然而她失败了，心光虽有回应，但却只是亮起一点清晰的光辉，并没有分化力量的打算。
这样下去，最多也不过是她自己能受到造化，而无法带着心光离去。
“难道只能等牧儿伤势好转，再来受心光照耀？那可又要等到何时……”
受心光照耀者，可经历百转轮回，但这个过程也需要数日。
而今的时间本就已经不充裕，再不抓紧，只怕等不到那一日，连剑心秘境都要提前崩溃了！
正当梦冰凝左右为难之际，她的耳畔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谁？！”
梦冰凝猛然回头，目光凌厉，身畔已有剑意汹涌。
来人亦是一位女子，身形高挑，穿着一袭宽松的青袍，给人一种淡泊宁静，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天霞？！你怎么来了？！”
剑意平静下来，梦冰凝一脸愕然，来人竟然是剑阁的当代少圣——沐天霞！
她容貌不俗，看着与梦冰凝亦有三分神似，从迷雾中缓步走来，很是平静。
“我来助姑姑一臂之力。”
剑阁嫡系，彼此皆为剑圣后裔，其辈分混乱，很难厘清，故此阁内弟子们的称呼也千奇百怪。
沐天霞与梦冰凝不过差了一辈，两人的关系却比较亲密，故而她和妹妹沐瑶夕为显亲近，一般都以姑姑相称。
“你……知晓我要做什么？”梦冰凝看着她的面庞，有些讶然。
在剑阁宿老未曾归来的情况下私自动用心光，这无疑是一种僭越。
沐天霞身为当代少圣，在剑阁内地位不低，按说应当反对才是，可如今她的表情却很平静，似乎是在默认。
这不由让梦冰凝怀疑，她是不是曲解了自己的意图。
“我知道，姑姑要动用心光，助李牧成就心光……”沐天霞平静的说着。
“那你……是同意了？”梦冰凝有些迟疑的问道。
按说原本最有希望得到心光照耀的，本该是沐天霞才是，她的天资不逊于梦冰凝，又如此年轻。
而今却落在一个突然出现的李牧身上，换做其他人，心中未必能接受。
沐天霞皱眉，似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梦冰凝，反问道：“姑姑视天霞为何等人？”
“论年岁，我尚年幼，论实力……我亦不过初入剑意。”
“纵然心光予我，我亦不能即刻迈入心之境，既如此，我受此心光有何用？”
她目光澄澈，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仿佛话语发乎于本心之中，不见一点情绪。
梦冰凝一时心中感动，只觉有些惭愧，“天霞……你剑心澄净，不染尘埃，却是姑姑对不起你。”
“谁也没有对不起我，我的剑道，纵使没有这般助力，迟早亦能迈入这一境！”
沐天霞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言，只是身形越过梦冰凝，踏入迷雾深处。
“还请姑姑稍等，待我取来心光……”
她施施然迈步，步伐并不多快，却离那朦胧的心光愈来愈近，直至真正走到了其面前。
梦冰凝目光复杂，脑海中万念翻涌，最终只化作一道轻叹。
不多时，沐天霞又从中退出，手中已然多出了一缕神秘的光华。
两人自迷雾中退出，很快回到洗剑池旁，当沐天霞将心光交予梦冰凝后，她朝着两人鞠了一躬。
“此间事已了，天霞也要出关，战场刀兵无眼，不知还能否有归日，还请两位长辈代我照顾好瑶夕。”
她要踏出剑阁，走上战场迎敌，以印证一身惊世杀伐之术。
梦泉清愕然，正张口欲劝，梦冰凝却点了点头。
“姑姑陪你一同走一遭，这几日我也想清楚了，我留在这里，对牧儿也没什么帮助了。”
“你我皆为剑阁少圣，掌杀伐大术，这样的大战，不该少了我们！”
这样说着，她又看向梦泉清，一脸认真道：“还请兄长帮我照看好牧儿！”
梦泉清握拳，喉咙一时间发不出声音，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他很想开口，跟着两人一同杀上战场，可剑阁空虚，留守者本就已经不多。
身为其中的佼佼者，他若是也恣意离去，许多事情便没了安排，有些手段也将无人施展，他不能弃其中诸多年幼的弟子不顾。
至于阻拦……他太清楚自己妹妹的性子。
她决定的事情，就是一百头玄武都拉不回来，一定会做到。
“去吧……一切小心！”
梦泉清嘱咐着，声音却莫名的有些沙哑。
他知道，这一别也许便将是永别！
梦冰凝微笑着点了点头，同兄长拥抱了一下，又看向洗剑池，迈入了进入。
无数法则翻涌，却并不伤她，一缕奇异的血色光芒护持着她，令她可随意穿行其中。
她来到法则之海的中央，李牧的身躯孤零零的悬在其中，被无穷法则包裹，流转出玄妙的光辉。
“牧儿……”
梦冰凝的目光变得温柔了，跪坐在虚空中，看着身前那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孔，她很想抚摸。
她伸出了手，但最终也只是停在半空，仿佛被什么挡住了，终究没有落下。
心中的愧疚如海浪翻涌，强忍着流泪的冲动，她只是将那一缕心光放在那熠熠生辉的眉心处。
“孩子，我不知道你是否怨恨我，若是你恨我，母亲亦无话可说，因为这是我罪有应得。”
“但是……唯独我对你的爱——也许我没资格这么说，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有那么一丁点的感觉。”
“如果你感觉不到也没关系，我不奢求你原谅，如果你愿意，那就当它没有吧！”
“我只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去爱、去恨，在这个易碎的世界里，绽放光辉！”
“那么……就这样吧，在这第一次的重逢，也或许是最后的一次的重逢，接受母亲给你最后的礼物。”
梦冰凝轻轻将心光按下，那一缕光华便立即没入其中，进入李牧的识海。
做完这一切，她静静的看着李牧，目光在那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庞上停留许久，终于准备起身。
可就在这时候，其耳畔却有一道声音响起。
“母亲……”
梦冰凝的身躯僵住了，眼睛瞬间瞪大，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声音很陌生，充满了阳刚劲，绝不可能是梦泉清和沐天霞，甚至也不可能是剑阁的任何一个人。
虽然概率很低，但显然如今便只剩下一个可能！
她重新低下头，眼眶却瞬间红了，有朦胧的水雾从中浮现。
“牧儿！”
汹涌的情绪瞬间爆发，她扑倒在李牧的身前，立刻拥住了他，如同抱住了某种稀世珍宝。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她哽咽着开口，泪滴如雨落下，落在李牧的身上，传来些许温热之感。
“是母亲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太狠心，你本可以过得更好……”
“是我的任性，才让你和启川遭受无端的痛苦……”
无尽的痛苦从心田上涌出，梦冰凝却没有将之斩灭，任由它们将自己淹没。
这是她对自己的惩罚，当年的事情，她虽然不悔，却也并不认为自己做得对。
因为不论如何粉饰，她的所作所为，终究逃不开“自私”二字，本质只是为了自己的剑道，而舍弃了父子两人。
在情与道之间，她选择了后者，但却也放不下前者。
这样的痛苦折磨着她，使她始终无法更进一步，最终让梦冰凝选择斩灭掉旧忆。
但纵使如此，她终究留下了一道种子，不曾将之真正的完全斩灭，又在今日忆起。
梦冰凝抱着李牧，原本信誓旦旦宣称的无悔瞬间碎做尘埃。
当就别多年，已经彻底长大的李牧躺在这里的这一刻，她才惊觉自己当初的作为究竟多么的荒唐，令人难以置信。
“母亲错了……我不该离开你，真的对不起！”
“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陪你安安静静的长大，绝对不让你感到孤独，绝不让你受到半点委屈！”
世上孰能无悔？终究不过是不肯认错的固执在作祟。
唯有破碎的现实摆在眼前的那一刻，才能明白心中的真意。
当脆弱无力的亲子躺在怀中沉寂，梦冰凝终于勘破了自己的真心。
她的情绪近乎崩溃了，抱着李牧嚎啕大哭，识海中的源意剧烈的动摇起来，精神之光亦在明灭波动，气息大起大落。
“对不起……牧儿……对不起……”
梦冰凝哭泣着，一遍遍地认错，一双眼睛通红。
这一刻，她恨不得斩破时空，回到那个离去的夜晚，改变一切。
李牧沉默着躺在梦冰凝的怀中，只是静静听着梦冰凝的泣诉，心思却被拉回了遥远的记忆。
那曾经被封印，略有些陌生的记忆涌上心头，有种淡淡的温暖感觉，与这一刻重合在一起，让他的心中一片宁静。
恍惚之间，心中仿佛有什么褶皱被抚平了，又好似有什么坚硬之处变得柔软了。
他的眼角也不受控制的涌上一丝温热。
“说什么早已不在意？到头来还是这样丢人……”
李牧在心中微嘲，曾几何时，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勘破前尘，就算来到剑阁，也能以绝对的平静面对一切。
结果到头来，他到底还是动情了，心绪跟着起伏，不能保持平静。
但是必须得承认……李牧却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因为这更加让他坚定了一个事实。
“我终究也只是一个凡人啊！不是什么绝情绝性的痴狂之辈！更非断灭人心的魔修……”
“我只不过是一个——走在剑道上的凡夫俗子罢了！”
说不清此刻心中的感觉究竟是怎样。
这一刻，李牧只是觉得自己的心灵通透了，仿佛变成了晶莹的朝阳，无比的透彻。
识海中心灵之光照耀，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如同清晨穿透露珠的朝阳。
无穷混沌气都变得虚幻了，隐约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里凝结。
咚！
忽然之间，有什么声音响起，像是闷雷，又像是战鼓，可仔细听来，却最像是心跳声。
咚！咚！
强而有力的声音，像是世间的最强音，刚劲而有力，如同能震碎乾坤！
咚！咚！咚！
强劲的声音透过识海而出，在整个法则之海中响起，更在剑心秘境中响起。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跟着这节奏震动，一股宏大的气息盖住了一切，弥漫在秘境汇中的每一处。
无数光华在秘境中绽放开，紧跟着是千万道铿锵的剑鸣。
一道又一道前辈留下的剑道真意浮现，散发出璀璨的光辉，如同星辰，遥遥朝着这里呼应。
万千神兵破土而出，落在半空，皆是斜指洗剑池，仿佛在朝拜庆贺。
秘境深处原本暗淡的下来的光辉更是再次绽放，整个世界都变得虚幻了。
而与此同时，洗剑池内亦是照射出同样的光芒，剑心秘境内一片白茫茫，所有事物皆染上了一层虚幻之感，像是存在于另一世界。
“这是……心之境，已经成了？！”
梦泉清和沐天霞愣住了，两人的眸子中皆是露出浓重的震撼。
常人也许不知这般动静意味着什么，可他们皆为剑阁嫡系，都曾在某一本必学的古籍上见过如此记载。
这是剑心突破才能出现的场景！
“可浮世百转心光才刚刚……”梦泉清难以置信。
沐天霞恍惚的看着法则池内，用梦呓般的声音轻语道：“也就是说，他是靠自己直接突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