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情形,无人知晓。
秦大郎还是顾忌着宋观舟的面儿,哪怕心怀滔天怒火,也还是尽量克制住音量。
“快去母亲那里,今日之事儿,我当做不知。”
“大哥,我知这事儿匪夷所思,故而不曾与任何人说过,但大哥你不同——”
“我有何不同?你我不过见过粗粗几面,若不是娘娘与二郎对你赞不绝口,若不是你救了我女儿的性命,你当我会容你在此疯言疯语?”
“大哥,既然都听了开头,为何不耐着性子听完?”
“有何用?难不成这就真是个大事儿,连四郎都不得而知,你不信他,却来信我?”
如此稚子之言,简直可笑。
秦大郎瞧着眼前妇人,样貌绝色,年岁正好,可却像是发痴发癫一般。
何为活过一辈子?
他听不懂这些怪力乱神之事。
如若旁人见到秦大郎这般怒火,就算是秦老夫人,也会先避其锋芒,容后再说。
偏宋观舟越挫越勇。
她定定看着秦大郎,“大哥,在黄家的楼阁之中,金拂云与我单独会面,爆发剧烈冲突,她险些把我推下半山高的楼阁,这些话,是她亲口与我说来。”
秦大郎失望转身,双手背负在身后,傲然挺立,拒绝之意,不容抵抗。
态度如此,宋观舟呆愣在原地。
良久之后,低声说道,“大哥,金拂云与我亲口说来,秦家是要倒的,为何而倒,是因娘娘被废,又为何被废,是因皇长孙跌落,不治而亡!”
“荒唐!”
秦大郎摇头,侧目以余光扫视宋观舟,“大学士教诲天下读书人,缘何却不曾教诲了你,这些前世今生的事儿,只是话本子里狐狸精与书生的大戏,宋观舟,你说来糊弄我,未免小看了我。”
宋观舟听到这里, 低头垂眸,面上浮起好些挫败。
她退后两步,欲要转身离去时,终究觉得不安,最后还是回头,快速说了一段话。
自始至终,秦大郎都不曾回头。
宋观舟知这一切失败,很是失落,“大哥,这些事儿,您慢慢查证,金拂云实在恨我,以为能置我于死地,故而说漏嘴的地方不少,这些是否属实,其实我已差人查证过,大哥更为神通广大,更为容易。”
“对了,大哥应该很快就能得个棘手的职位,金拂云说,哪怕你官至吏部侍郎,也难逃秦家覆灭。”
“——等等!”
秦大郎听得这话,立时回头,呵斥住宋观舟,“你哪里听来的?”
“黄家寿宴上,金拂云说的,若要算算时日,也是小半年前了。”
“我而今在礼部做事儿,且是才调过来不久,往吏部去,呵!你们妇人家的,真是敢说。”
宋观舟垂眸,“大哥,不如再等些时日吧。”
言尽于此,多说无益。
宋观舟屈膝告退,幸好来时就不指望秦大郎听她几句话,就能相信这些事儿。
到如今,宋观舟已是想得明白,她该主动出击。
金拂云重生的秘密,她要捅破,好些她从原着里知道的事儿,全部假借金拂云的小嘴,捅给秦大郎听。
为何是秦家?
因为秦家在原着里,是背景板之中最为惨烈的高门大户,连着秦庆东,都死在边陲之地。
她要改变命运,凭借自己的能力,搞掉金拂云,实在艰难。
至于裴岸,她多次寄希望于他,而今也不得不看清事实,在大局跟前,她宋观舟是比不得的。
所以,她只能寻找盟友。
放眼看去,只有秦家,秦汝章只要一日没有登入中宫,贵为皇后,就不算得安稳。
秦家的利益,比她的小命更要紧。
如若秦大郎知晓金拂云如此阴狠,也有“重生”的技能,她相信秦大郎再犹豫,就不是秦家人了。
宋观舟拉开书房大门,本还在四处逃窜的寒风,忽地找到了宣泄的地方,朝着书房敞开的大门,就奔涌而来。
差点掀翻了宋观舟。
她拢着斗篷,屹立在寒风之中,双眸紧闭,直到寒风肆虐够了,方才缓缓睁开眼睛。
——那些杀不死我的,终究让我变得更强大。
宋观舟回味着前世这句在互联网上用烂的话语,此刻才真正品鉴到其中真谛。
她没有回眸, 提着裙裾与斗篷,缓缓走下石阶。
刚到庭院小径上,秦夫人已从隔壁的厢房之中推门出来,背着光的她笑意盈盈,“观舟,且等等我,我送你回去。”
“嫂子……”
秦夫人带着提着灯笼的丫鬟走到跟前,拉着她的手,“哎哟,这般冰冷,莫要冻着。”
说完,半搂半扶,携着宋观舟回到老太太房中。
忍冬看到她平安回来,暗自松了口气,再仔细端看宋观舟面容,一如既往坦然,眼眸之中隐隐约约带着笑意。
见此,方才放下心来。
这一夜,宋观舟住到客房去,明面上同老太太撒娇说笑, “我日日里霸占着姨妈屋里姐姐们的铺盖,累得老太太夜里想吃口热水,都成了艰难的事儿,若再腆着脸睡一夜,可就真成了罪人,使不得使不得。”
秦老夫人搂着她,被她的唱作俱佳逗得仰天大笑。
“泼猴,明明是你嫌弃软榻狭窄,睡不踏实,倒是来怪我老婆子夜里馋嘴了。”
娘娘儿儿,好一番亲热,直到夜太深了,方才离去。
待宋观舟主仆几人,到客房安顿下来,忍冬连忙拿出药膏,“少夫人,容奴再看看您腹部的伤势。”
午间查看,已是大团淤青。
解开衣带之时,三个丫鬟齐齐呆住,“少夫人,怎地如此严重?您不疼?”
疼!
宋观舟呲牙,自己都不敢碰触,“哪里不疼的道理,只是这等外伤,再疼也得等几日,慢慢好来着。”
这会儿淤青已变成暗红青紫,原本白如雪的肌肤上,斑斑点点,全是暗紫血色。
“少夫人,这事儿怕是不能瞒着四公子啊。”
忍冬生了担忧,再看门外,深更半夜的, 也请不了大夫。
“你这草膏先擦上就是,来日里等好了,我再与你们四公子说。”
蝶衣满脸担忧,“少夫人,您两口子日日在一起的,焉能瞒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