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一景” 的空间里,月色与水光交织成迷离的网,脚下的大地看似坚实,踩上去却泛起涟漪般的波纹,仿佛一脚就能踏入万丈深渊。这里的一切都在廖关过的掌控之中,似真似幻的景象不仅是为了困住敌人,更是为了放大对手心底的欲望与恐惧。
下方的饕餮趴在地上,庞大的身躯压得地面塌陷出一个深坑。它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涎水顺着嘴角淌下来,在地上汇成一滩冒着白泡的粘液。眸中最后一点清明像风中残烛般摇曳,很快就被席卷全身的饥饿感彻底吞没 —— 现在它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吃。
连空气都成了奢望,饕餮的胃袋疯狂收缩,发出雷鸣般的轰鸣,甚至开始反噬自身,让它忍不住啃了口自己的爪子。就在这时,它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天上那轮新月。
不知何时,那轮新月竟在缓缓下降,清辉渐渐染上璀璨的金色,像一块悬浮在半空的巨大琥珀,散发着诱人的光泽。饕餮的喉结疯狂滚动,饥饿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 它要吃掉那轮月亮。
“吼 ——!”
“吞天食地!”
饕餮再次怒嚎,大嘴张到极致,几乎要裂到耳根,黑洞般的喉咙深处传来比之前恐怖百倍的吸力。空间里本就空无一物,此刻连光线都被扭曲着往它嘴里灌,地上的碎石、焦土被连根拔起,化作一道灰黑色的洪流涌入那无底深渊。
若是还不能吞噬廖关过,它就只能吞掉自己。但现在,那轮不断靠近的金色新月,成了它唯一的执念。
半空中的廖关过静静悬浮,龙尾在身后轻轻摆动,带起一圈圈金色的涟漪。他将饕餮的疯狂尽收眼底,金瞳里没有丝毫波澜。早在钻研大光明宫的典籍时,他就知道这些修炼饕餮功法的家伙,最终都会沦为食欲的奴隶。眼前这头,不过是走得更快些罢了。
他甚至微微抬手,指尖的黑色符文闪烁了一下。
那轮新月下降的速度陡然加快,金色的光辉越发炽烈,仿佛真的成了一块能饱腹的仙饼。
饕餮见状,兴奋地发出呼噜声,四肢用力蹬地,想要离那月亮更近一些。可就在这时,它突然发现自己的动作变得异常迟缓 —— 像是陷进了粘稠的泥浆里,每挪动一寸,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怎么回事……” 饕餮的意识在饥饿中挣扎,一丝清明终于刺破混沌。它低头看向自己的爪子,只见藏青色的鳞片正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兴奋,而是因为承受着难以想象的重压。
重力。
从新月出现在这空间起,重力就一直在缓慢增长。起初只是让地面微微震颤,可随着新月不断靠近,这股力量已变得夸张 —— 此刻的重力,怕是比外界强了百倍不止!
饕餮庞大的身躯成了最大的负担,四肢深深陷进地里,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它越是用力挣扎,身体就陷得越深,仿佛脚下有只无形的大手,正把它往地心拖拽。
“是陷阱…… 那月亮是陷阱!”
饕餮终于反应过来,惊恐地看向那轮越来越近的新月。金色的光辉此刻在它眼里,不再是诱人的食物,而是催命的符咒。它想闭上嘴,停止吞噬,可那股源自功法本能的吸力早已不受控制,还在疯狂拉扯着周围的一切,包括那轮带着恐怖重力的新月。
廖关过缓缓降下高度,与饕餮平视。他头顶的水神冠冕与天上的新月遥相呼应,金色的光芒在两者间形成一道无形的桥梁。
百倍重力如无形的巨碾,正一寸寸挤压着饕餮的躯体。藏青色的鳞片被压得外翻,渗出血珠,又在重力下瞬间凝固成暗红的痂。它胸腔里的法力像被戳破的皮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碎的呜咽,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肺腑里搅动。
“咔咔 —— 咔嚓 ——”
骨骼碎裂的声响在 “水天一景” 空间里格外清晰,先是后腿的胫骨,再是肋骨,像被巨石碾过的枯枝,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饕餮庞大的身躯以诡异的弧度塌陷下去,腹间那只眼睛早已被挤爆,浓稠的黑血混着脑浆淌在地上,与焦土凝成黏腻的块。
“还没完。”
廖关过悬在半空,双手结印的速度陡然加快。头顶的新月光芒暴涨,金色的辉光几乎凝成实质,像无数根金针扎向大地。重力在这一刻再度激增,何止百倍 —— 饕餮身下的地面直接被压出个方圆十丈的深坑,它的脊椎发出最后一声哀鸣,彻底断成数截。
就在这绝境之中,饕餮突然发出一声不似兽类的嘶吼,那声音里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它猛地偏过头,血盆大口张开到极致,尖利的獠牙闪着寒光,竟朝着自己塌陷的躯体狠狠咬了下去!
“嗤啦 ——”
皮肉撕裂的脆响刺耳至极。饕餮像啃食猎物般,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躯干,藏青色的血肉混着破碎的内脏被它大口吞咽,喉咙里发出满足又恐怖的呼噜声。每咬下一块,它的身躯就缩小一分,骨骼碎裂的痛苦被吞噬带来的短暂力量感掩盖,眼中的混沌彻底被血色取代。
廖关过目光一凝,金瞳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冷冽。他见过悍不畏死的修士,却没见过这般自残式的疯狂 —— 这哪里是挣扎,分明是饮鸩止渴,用残存的血肉换取片刻的力量。
不过数息功夫,饕餮庞大的身躯已被自己啃噬殆尽,只剩下一颗孤零零的头颅悬在半空。脖颈处的断口血肉模糊,动脉喷出的黑血在重力下没能溅起,而是像墨汁般顺着无形的压力往下淌,在地面汇成一滩不断扩散的黑潭。
但那颗头颅上的大嘴,却比之前狰狞百倍。獠牙上沾着碎肉与碎骨,嘴角裂到耳根,连带着半张脸都扭曲着,仿佛随时会从脖颈上脱落。最后一丝属于 “长老” 的神智,随着躯体被吞噬彻底湮灭,只剩下饕餮血脉里最原始的本能 —— 吃。
“吼 ——!”
头颅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那轮金色新月。没了躯体的拖累,百倍重力竟真的难以再束缚它,头颅像颗被抛射的炮弹,拖着道黑色的血线,径直冲向新月!
它要吞掉这光,吞掉这重力,吞掉这空间里所有能填进肚子的东西。
廖关过看着那道疯狂冲来的黑影,缓缓松开了结印的双手。新月的光芒在他身后流淌,像一条金色的河。他知道,这场战斗,终于要结束了。
饕餮头颅悬在半空,残存的眼窝中翻涌着墨绿色的凶光,那张大嘴裂到耳根,涎水混着黑血滴滴答答坠落,尚未触地便被百倍重力碾成血雾。
它猛地吸气,周遭的空间竟泛起水波般的褶皱,原本压制着它的重力场像是被投入熔炉的冰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 这家伙竟想凭借吞噬之力,连重力都一并吞入腹中。
廖关过指尖结印的速度陡然加快,十根手指在空中划出残影,每一次指尖的碰撞都迸射出细碎的金芒。那些金芒如同拥有生命般,争先恐后地朝着空中的新月飞去,融入那道弯月之中。
龙鳞下的肌肉绷得紧紧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维持这等术法对他消耗极大。
随着金芒的不断注入,新月的光芒愈发炽烈,原本只有一指宽的月牙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饱满起来。原本只是淡淡的银辉此刻已然化作实质般的金色光带,如同一条被点燃的绸带,在天幕上缓缓舒展,将整个 “水天一景” 照得如同白昼。
“嘶 ——!”
饕餮头颅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嘶鸣,像是被强光灼伤,又像是被那股汹涌的能量勾动了更深的贪欲。它猛地向前一冲,庞大的头颅在空中划出一道黑色的轨迹,血盆大口中喷出一股浓郁的黑雾,所过之处,连金色的光带都被腐蚀出点点黑斑,空气里弥漫着硫磺般的恶臭。
就在饕餮的巨口即将触及新月的刹那,廖关过猛地收手,双手在胸前交叉成十字。
如果重力无法压杀了饕餮,那廖关过还有最后一招。
廖关过悬浮在半空,金瞳望着饕餮头颅消散的方向,指尖残留的法力还在微微震颤。旁人穷尽一生追求的长生,于他而言不过是与生俱来的枷锁 —— 穿越之初,这无限寿命曾让他惶恐不安,直到踏上修行路,才渐渐将其遗忘在角落。
可此刻,这被遗忘的天赋,成了最致命的杀招。
“地下妖窟的矿产会枯竭,通天的法力有耗尽之时……” 他低声自语,龙尾在身后轻轻摆动,带起的气流让空间泛起涟漪,“唯有这寿命,取之不尽。”
话音未落,他抬手指向天幕。那轮本已恢复柔和的新月忽然剧烈震颤,边缘泛起锯齿状的金光,随即开始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疯狂旋转。起初只是一道模糊的光轮,转瞬便化作一条金色的飘带,在天空中不断舒展、缠绕,仿佛有无数时光在其中奔涌。
这是用寿命为燃料点燃的时间之火。
“嗡 ——”
整个 “水天一景” 的空间骤然沸腾。空气不再是流动的风,而是化作肉眼可见的透明浪潮,每一次起伏都代表着岁月的更迭;新月旋转的速度留下了一条银色轨迹,连光线都变得粘稠。
廖关过的身影在时间洪流中纹丝不动,金色的龙鳞反射着流转的光阴,他的生命如无垠大海,这点消耗连涟漪都算不上。
而饕餮残存的那点灵识,被牢牢锁在时间漩涡的中心。
二十年,四十年……
它起初还在疯狂挣扎,试图吞噬周遭的时间能量,可时间不同于任何法力与物质,它无形无质,却能磨灭一切。饕餮的头颅在加速流逝的时光里开始干瘪,藏青色的鳞片一片片脱落,露出下面枯骨般的肌理。
一百年,两百年……
就在时间流逝到第三百年时,饕餮那早已浑浊的眼窝中,忽然闪过一丝清明。那是属于 “长老” 的意识,在被时间碾碎前的最后回光。他望着天上那条奔腾不息的金色飘带,望着飘带之下那尊沐浴在光阴中的巨龙,浑浊的瞳孔里终于映出了绝望。
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不是寻常的对手 —— 那是能肆意挥霍时间神
时间仍在加速,三百年,五百年…
饕餮的头颅彻底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庞大的骨骼在时光的冲刷下变得酥脆,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作齑粉。它曾以吞噬万物为荣,此刻却连最基本的 “存在” 都难以维系,饥饿感不再是狂暴的欲望,而是如跗骨之蛆的诅咒,一点点啃噬着最后残存的灵识。
一千年。
当金色飘带的旋转渐渐放缓,“水天一景” 的空间恢复平静时,原地只剩下一颗焦黑的头骨。骨质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纹,仿佛历经万载风霜,再无半分饕餮的凶戾之气。
它终究没能逃过时间的磨砺,被活活饿死在永恒的光阴里。
廖关过缓缓落下,龙爪踏在龟裂的地面上。他没有立刻散去术法,指尖的符文依旧闪烁,时间的流速仍维持在百倍状态 —— 饕餮的能力太过诡异,他必须确保这头怪物真正消亡。
又过了百年。
那颗头骨在时光中彻底风化,化作一捧黑色的粉末,被微风吹散,融入脚下的泥土。
直到这时,廖关过才收回手,天幕上的金色飘带渐渐消散,新月恢复如初,“水天一景” 的时间流速终于回归正常。
他低头看着那捧尘埃,金瞳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沉静。用时间作为武器,终究太过冰冷,可对付饕餮这样的存在,容不得半分仁慈。
“结束了。”
廖关过转身,龙尾轻轻一摆,身前的空间泛起涟漪,那道通往织云城的门户重新浮现。他抬步迈入其中,身后的 “水天一景” 开始缓缓崩塌,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虚空之中。
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一手按着桌沿,另一手提着块暗金色的令牌,令牌上雕刻的饕餮纹样还沾着未干的黑血,边缘却已被龙爪捏得微微变形。
“呼……”
廖关过长长喘了口气,胸腔剧烈起伏,额前的黑发被汗水浸透,黏在苍白的脸颊上。龙鳞的金色光泽黯淡了不少,尾椎骨处传来阵阵酸麻 —— 这场动用了时间法则的战斗,比他预想中消耗更大。
指尖拂过桌面,一层细密的灰尘簌簌落下,在光线下划出迷蒙的轨迹。他望着空荡荡的洞府,钟乳石滴落的水珠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他略显疲惫的脸。
“我这是打了多久?” 廖关过喃喃自语,金瞳里还残留着空间崩塌的残影。
话音刚落,脑海中便传来数道信息流,如潮水般涌入识海 —— 那是分散在各地的分身传递来的消息,带着不同地域的气息:有硝烟味,有血腥味,还有泥土的腥气。
“本体,水天一景内一日,外界已过半年。” 最先传来的是驻守织云城的分身消息,语气带着几分凝重。
廖关过指尖一顿,灰尘在指缝间凝结。半年?他原以为最多不过数日,没想到这场与饕餮的死斗,竟在时间洪流里蹉跎了这么久。
更多的消息接踵而至,画面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
—— 妖云笼罩的天空下,三座小城已成焦土,残垣断壁间还插着断裂的刀剑,城门口的石狮子被啃噬得只剩半边头颅,空气中弥漫着不散的怨气。那是被一群不知来历的妖修血洗的痕迹,手段比饕餮更显暴戾。
—— 另一处画面里,牛头人扛着巨斧站在城头,身后是插着黑旗的城楼。他粗犷的笑声震得城砖簌簌掉渣,脚下踩着的正是那座城池原主人的金丹 —— 一位白发修士的头颅滚落在地,眼睛还圆睁着,满是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