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看着张松那副紧绷的模样,忍不住哑然失笑,语气也松快了些:“永年兄何必如此紧张?我与张任、法正虽说都在西凉地界,可人家是手握兵权的军中要员,我不过是甄家旁支,沾了点未来外戚的边儿,算不得什么人物。你便是多说几句,也碍不着什么。”
他顿了顿,又似闲聊般补充:“不过平心而论,那凉王马超,倒真是个不错的投奔去处。草原大胜,关中稳固,正是用人的时候,不比中原这些诸侯打来打去的安稳?”
张松听他这么说,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才算松了些,嘴上跟着附和:“是是,凉王势力确实厉害。”可心里却另有盘算——马超?他怎么敢投?先不说益州上下都把西凉视作虎狼,单说马超与刘家那两代血仇,就像道过不去的坎。
当年,马超,连斩刘璋两位兄长害得刘延活活气死,这等血仇还没有报,岂敢去投靠马超?如今马超势大,明眼人都看得出他迟早要对益州动手。自己若是此刻投奔过去,哪怕是真心归顺,传出去也只会被人骂作“卖主求荣的叛徒”。
更要紧的是,西凉这边若得西川地形图,必定要对刘璋动手,他张家在益州根基深厚,若是投靠马超的消息走漏半分,刘璋那群人就算再昏聩,也绝不会放过他的族人。到时候别说谋前程,怕是连祖坟都要被刨了。
这也是为何明明西凉离益州最近,他却绕了远路先去襄阳、谯郡的缘故——他宁愿去投奔素未谋面的曹操、刘备,也不敢沾马超的边。那是把全家性命架在火上烤,他还没疯到那份上。
“只是……”张松干咳两声,掩饰着心底的盘算,“凉王毕竟杀心重了些……”
马超看他眼神闪烁,哪会猜不出他的顾虑?却也不点破,只是笑了笑,扬鞭指向前路:“不说这些了,前面快到集镇了,先找个地方歇脚吧。”
张松如蒙大赦,连忙催马跟上,心里却把马超和西凉划得更清了些。他没瞧见,马超在他身后勒住马,望着他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这张松,顾虑重重,却也藏着几分不敢赌的怯懦。
徐庶与鲁肃对视一眼,悄然凑近马超身侧。鲁肃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笃定:“主公,这张松虽言语间藏着机锋,却绝非庸碌之辈。观他对益州局势的熟稔,又与张任、法正有旧,若能收为己用,定是取益州的一大助力。”
徐庶亦点头附和:“此人揣着西川地形图,却四处寻访明主,可见野心不小。刘璋昏聩,留不住这等人物,倒是咱们的机会。”
马超望着前方张松正与侍从搭话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声音轻得只有三人能闻:“益州的山川地势,民心向背,他心里门儿清,确是块好料子。”他顿了顿,指尖在马鞍上轻轻叩着,“不过眼下,他还信不过咱们,更怕沾西凉的边。强留无用,不如顺他的意。”
鲁肃闻言,眉头微蹙:“主公是想让他先经曹操、刘备之手,磨去棱角,再收为己用?可他若在曹操处碰壁,未必会甘心投奔我西凉,毕竟袁家势大,河北之地虎踞龙盘,他未必肯轻易低头。”
马超勒住马缰,望向远处连绵的山峦,眼底闪过一丝胸有成竹的笑意:“曹操如今忙着与吕布对峙,又要顾及与我西凉的婚事,哪有心思理会一个来自益州的无名之辈?张松自视甚高,定要在曹操面前展露锋芒,可曹操最忌自作聪明,轻则冷遇,重则关押。”
徐庶抚掌道:“主公算准了曹操的多疑,也摸透了张松的傲气。他在曹操处受辱,之前到刘备那里碰壁,心气必然大跌。此时主公再以礼相待,许他高官厚禄,他岂能不动心?”
“不止如此。”马超调转马头,目光锐利如鹰,“他若投我,我便给他指条明路,如今,天下诸侯能与我西凉抗衡者,唯有河北袁绍,他到时间到袁绍那边游说一番,便算完成了刘璋的使命。”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届时,他在益州官场眼中,既是联结河北的功臣,暗地又是西凉之人,进退皆有余地。而他心里清楚,能给他这份安稳的,唯有我西凉。如此,他怎能不真心归附?”
鲁肃恍然大悟:“主公这是一石三鸟!既磨了张松的锐气,又收降此人,还让他在益州站稳了脚跟,为我西凉日后进取益州埋下暗线!”
徐庶亦感叹:“天下诸侯,敢如此布局者,唯主公一人。曹操多疑,刘备势弱,袁绍优柔,谁能像主公这般,将人心、局势算得如此透彻?”
马超勒住马缰,望着前方隐约可见的城郭轮廓,朗声笑道:“好了好了,别琢磨这些了。前面就到谯郡郡城了,到了那儿,咱们便与张别驾分道扬镳。”
徐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点头道:“谯郡乃曹操故里,他既一心要见曹公,在此分手正好。”
鲁肃亦道:“分道前备些酒食送他,既全了同行的情分,也免得他起疑。”
马超颔首:“就依子敬所言。”他转头看向不远处正与侍从闲聊的张松,扬声道,“永年兄,前面便是谯郡了!到了城里,咱们喝杯饯行酒,也算不负这一路同行之谊。”
张松闻言抬头,脸上露出喜色,连忙催马过来:“好啊好啊!谯郡的酒可是出了名的烈,正好陪甄郎君多饮几杯!”他心里却暗自盘算,到了谯郡便能见到曹操麾下的人,总算离此行的目标近了一步。
来到谯郡城外,马超与张松分别,说是自己的身份没资格面见曹操,在城外等候他,张松也不疑有他,要他在城外稍候,等到他见过曹操之后,他来为马超一行人引荐。
谯郡城门缓缓开启,张松策马而入。城中街道热闹,叫卖声此起彼伏,张松却无心细看,只频频望向曹操府邸的方向,眉宇间藏着几分急切。
张松来到曹操府邸,便来求见,此刻曹操正因头风病卧床,虽特意寻访来张机、张仲景诊治,数日汤药也不见好转,听闻是益州来人,曹操便不与相见。毕竟,如今西凉与益州正在交战,而西凉可是他的盟友,若非郭嘉在旁进言“益州来人必有蹊跷,或可探得蜀地虚实”,曹操恐怕见都不会见。
终于,答应相见,张松整理好衣冠,跟着仆从往府中去,偏生曹操见了他,眉头先皱了三分。张松本就相貌丑陋,赶路多日更添风尘,在讲究容仪的曹操看来,实在难入眼。加之张松揣着几分试探,说话时不自觉带了些蜀地士人的倨傲,提及益州风土时,又隐隐有“天府之国,非外人能及”的意味,惹得曹操脸色越发沉。
“哼,蜀地若真那般好,怎会派你这等人物来?”曹操冷哼一声,拂袖便要叫人“送客”。
张松也是个硬脾气,见曹操如此轻慢,反倒来了精神,朗声道:“曹公莫以容貌取人!某虽不才,知晓天下州郡图志,曹公若不信,可当堂考较!”
这话倒让曹操愣了愣,随即让人取来舆图,张松果然腹有锦绣,曹操虽仍有不满,却也惜他这才学,终是没赶他走,张松刚刚找回面子,就听外面一阵骚动。原来是曹操家将传来消息——马超亲率大军已至城外,求见曹公!
这消息像一道惊雷,炸得曹操瞬间从榻上弹了起来,头风病仿佛都好了大半。他顾不上整理衣袍,连鞋都来不及穿好,踩着便鞋就往外冲,一边跑一边喊:“快!备马!随我出城迎接!”
方才对张松的冷淡荡然无存,曹操脸上哪还有半分病容,眼里全是急切。毕竟,马超此刻的分量,可比一个益州来的张松重得多了。
张松听着外面的动静,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总算明白,曹操原是压根没被放在心上。而马超这一来,竟让曹操如此失态,两相对比,心里那点傲气被碾得粉碎,只剩下说不清的滋味。暗思曹操以貌取人,与那大耳贼刘备没什么区别,便没有做停留,直接悄然离开。
马超勒马立在城外的柳树下,望着谯郡城门的方向,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特意让张松先行入城,便是算准了曹操的脾性——那位曹公素来重仪表、好排场,见张松这般其貌不扬又带着几分蜀地士人的桀骜,定会心生怠慢。
日头爬到头顶又渐渐西斜,城门处终于有了动静。张松的身影出现在门内,虽依旧昂首走着,可那脚步里的滞涩、脸上强撑的镇定,却瞒不过马超的眼睛。
“如何?”马超等张松走近,才慢悠悠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张松脸涨得通红,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曹操……果然名不虚传,‘礼贤下士’得很。”话里的反讽像带了刺。
马超低笑一声,忽然勒住缰绳,调转马头,对着还在怔忡的张松道:“罢了,看永年兄在此处未得善待,想来这谯郡城里的酒,也未必合心意。”
他扬声对身旁的典韦吩咐道:“典韦,你与曹公相识,便劳你去通禀一声——就说他惹得我这位友人不快,我等便在城外设帐饮酒。什么时候我朋友气顺了,我们再进城不迟。”
典韦瓮声应道:“诺!”拎着双戟便大步往城门去,那背影透着股不容置喙的气势。
张松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错愕——他万没想到马超会来这么一出。方才被曹操冷待的郁气还堵在胸口,此刻听这话,竟像是被人护在了身后,心里那点委屈与愤懑,忽然就涌了上来,又被一股说不清的暖意压了下去。
“甄……甄郎君,这……?”他结结巴巴地说,心里却忍不住泛起一丝异样。眼前这“甄家旁支”,恐怕不只是个商贾,行事比那些益州牧刘璋更有气魄,竟敢这般对曹操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