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暻不记得他是如何敷衍了事,应付着结束了这个话题,他只知道他的心脏又一次被恐惧占领,到了夜晚,更是心神不宁的难以闭眼。
三更天时,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凉风夹带着潮气从窗外吹来。
叶暻起身给顾翎昭将被子盖好,见她熟睡眉眼舒展,这才放下心来,下床准备去关窗。
可就在他窗子一一关好,驻足在窗前未足片刻之时,原本安稳躺在床上的人却突然坐起,两手紧紧按住胸口,双目惊恐,脸色煞白。
“昭儿!”叶暻快步过去,膝盖抵在床上,伸手想去抱她。
“啪”的一声,他的手被顾翎昭狠狠拍开,手背连带着三根手指当即泛起红色。
“昭昭……”叶暻脸上血色骤然褪尽,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顾翎昭,眼神是难言的惊恐。
周遭一时陷入诡异的安静,良久,顾翎昭抬起迷蒙的双眼,看了眼前人一会儿,而后猛地扑入他的怀抱,惊魂未定道:“阿暻、阿暻......”
叶暻强装镇定,轻轻抚着顾翎昭的后背,他想说些话来安抚她,张开嘴,喉咙却哑得发不出一丝声音。
“......抱歉,我刚刚,做了一个噩梦,是不是、是不是吓到你了?”顾翎昭额头冷汗涔涔,她紧紧抱住叶暻,胸口心脏砰砰直跳“哪个噩梦有些恐怖,我是被吓到了的。”
“......没事,没事,有我在,昭儿不怕。”叶暻背上同样遍布冷汗,他一时间甚至没有出言深究的勇气。
“阿暻,你说,梦都是反的,对不对?”
叶暻呼吸明显粗重三分,他咬牙艰难道:“是,都是反的。”
“所以你是爱我的,会永远对我好,一辈子不离开我,对不对?”
“我会永远爱你,永远永远爱意。”
顾翎昭吐出一口浊气,闭上双眼,抱着叶暻不愿松手。
窗外雨声渐强,隔着窗缝透来的湿土味道,让叶暻有一种窒息被活埋的感觉。
“昭昭,好了些嘛?还怕不怕?”
“好多了,我的脑子好像存不住梦里的事情,这会儿,我就已经忘记许多东西了。”
“既是噩梦,便不值得记住。”
“的确不值得。”顾翎昭松开叶暻,坐回到床上,语气明显轻快了几分“你对我这么好,怎会如梦中那般打我呢?”
叶暻瞳孔重重一颤,脑中似是有风暴卷过,混乱到完全理不清头绪。
顾翎昭情绪恢复得快,不多时便扯过被子重新躺了下来。
“阿暻,上床睡觉吧。”
叶暻手脚僵硬的躺回在床上,仍想着顾翎昭刚刚说过的话......她说他打了她?
他从前的确做过诸多过分的事情,设局骗她,对她恶言相向、冷眼看她痛苦......种种恶行他无法否认,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也没什么怨言。
可若说他曾动手打过她......
他、他何时做过这样的事情啊?
叶暻绞尽脑汁的回想,翻来覆去的回忆,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他们两个起冲突的时候,好像都是顾翎昭打他耳光......
记忆里,他也的确对她动过手,那时他吃醋她与乔沛的关系,又得知她流掉了他们的孩子,气疯了的情况下才真的动了武力。但那一次,他也是收着手的,顾翎昭根本没有吃到亏,就算她梦到了那次的场景,也不该被吓得这样才对。
难道真的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叶暻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没法轻易放过此事,睁着眼睛下了许久的决心,终于还是翻身去拍顾翎昭“昭昭,昭昭,你刚刚到底梦到了什么?”
“什么?”顾翎昭费力地挣开一只眼睛,小声道:“记不太清了。”
“你再想一想,在梦里我是什么样子的?有没有打伤你?”
顾翎昭重新闭上眼,侧身搂住叶暻,喃喃道:“你在我的梦里凶得很,还将我丢掉到了地上。”
叶暻忽然乱了呼吸,声音微颤的继续问道:“那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什么话?为什么要伤你?”
“不记得了,梦里乱得很,但你总是很凶......我只记得你将我扔在地上,让我磕到了什么东西,腰很痛。”顾翎昭已认定了这是一场噩梦,心中对此没有多少触动,甚至还有闲情去打岔“为何梦里也能觉得痛呢?你知道嘛,大壮之前遇到开心事时,就总喜欢掐自己一下,看是不是在做梦。唉,可惜离得太远了,下次若有机会能见到他,我得告诉他,他的这个方法是验证不了现实和梦境的。”
她的话没有得到回应,屋内安静的可怕。
顾翎昭听着外面的雨声,困意越来越浓,就在她快要失去意识前,突然听到叶暻发问:“是哪里?”
“嗯?”
“是这里嘛?”叶暻抖着手,缓缓摸向顾翎昭的腰骨“这里很痛?”
顾翎昭困得迷迷糊糊,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顺着他的话,无意识的哼哼了两声。
叶暻手掌贴在顾翎昭腰上,轻轻地揉着......似是想要透过漫长的岁月,补上这迟到太久的亏欠。
梦里都会觉得痛,当时该是有多疼?
叶暻不敢细想,却又不得不去回忆......他记得那天半夜折返回去时,发现顾翎昭就坐在地上倚着床,眼角还挂着泪,就那么歪着身子睡着了。
他对那一晚的记忆很深刻,他是真的心疼了,所以第一时间将她抱回到了床上。但下一刻,他又不能理解自己为何会心痛,他最阴暗的一面已经被顾翎昭知晓了,所有的算计、所有的恶都被摊在了明面上,事已至此,他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更不敢让顾翎昭察觉他的脆弱。
所以,他对伺候顾翎昭的侍女下了封口令,让她不许告诉顾翎昭他曾回来过。
他当时真的没有多想,只当她是伤心过度所以不想动......原来竟是被他摔伤了......
叶暻心口传来一阵极致的痛意,像是有刀子直直地在他心脏划了一下又一下。
“我......真是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