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的云山县,却是一片祥和景象。
六月底,田里的瓜熟了。
田埂边的西瓜圆滚滚的,外皮带着深绿浅绿的条纹,透着一股子清爽。
“东家,您尝尝这个,保准甜!”周大石笑着摘下一个熟透的西瓜,用拳头轻轻一敲,“嘭嘭”的闷响,透着股子瓷实。
宋芫接过来,掂量了一下,足有十来斤重。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咔嚓”一声将西瓜对半切开,鲜红的瓜瓤顿时露了出来,黑籽点缀其间,汁水顺着刀痕往下淌,甜香扑鼻。
“看着就不错。”宋芫满意地点头,托着半块西瓜往草棚走去。
远处传来孩童嬉闹声,几个半大孩子正在新修的学堂外追逐玩耍。
盛夏的风带着暑气拂过,吹动了草棚下悬挂的竹帘。
舒长钰不知何时已坐在那里,正慢条斯理地削着梨子,修长的手指与雪白的果肉相映,透着几分闲适。
宋芫将西瓜往桌上一放,溅出几滴汁水:“尝尝,今年的瓜比去年还甜。”
舒长钰抬眸,视线从宋芫晒得泛红的脸颊滑到沾着西瓜汁的指尖,突然捉住他的手腕,就着这个姿势舔去了他拇指上那滴晶莹的汁液。
“是挺甜。”舒长钰意有所指地评价道。
宋芫白了他一眼,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
“怎么了?”
见舒长钰眼神沉凝,不似往日的懒散,宋芫不由问道。
舒长钰握着宋芫的手微微用力,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京城的消息,你该听说了。”他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宋芫说:“康瑞帝驾崩了。”
这消息传得很快,不过三五日,便已传遍松州。
“京城还有些账没有算完,我需得亲自去一趟。”舒长钰将削好的梨递给他,“今晚就走。”
宋芫接过梨子,那梨削得圆润光滑,果皮连成一线未断,可见刀工精湛。
他默默咬了一口梨子,又放下。
垂下眼帘,看着手中啃了一口的梨,果肉上印着浅浅的牙印。
他知道舒长钰口中的“账”绝非小事,多半与周将军有关。
之前,舒长钰一直在追查周将军被诬陷一案的幕后势力。
后来在郭刺史家发现秦海的下落,又顺藤摸瓜查到了当朝宰相李承辉与郭通海的往来书信,牵扯出更多隐秘。
宋芫虽不知详情,但也能猜到此事牵连甚广,绝非一朝一夕能了结的。
眼下康瑞帝驾崩,京城大乱,正是清算旧账的最佳时机。
舒长钰这时候提出要去京城,肯定是有了决断。
宋芫神色微凝,沉默了短短几瞬。
他看向舒长钰,突然倾身上来,伸出手臂,勾住舒长钰的脖子,将人拉近。
二人额头相抵,宋芫目光灼灼。
随后,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要平安回来,听到没有!”
舒长钰眸色微深,弯出一点笑,应得干脆:“好。”
“等算完账,我们就去北疆走走,你说过想到外面的世界看看。待其他地方都太平了,我带你游遍大晋山河。”
宋芫一怔,也随即笑了,眼角眉梢都染上暖意:“好啊,听说北疆八月秋色最是壮丽,漫山遍野的胡杨林,金黄得晃眼,还有那草原上的雄鹰,能飞得比云还高。”
舒长钰看着他眼里闪烁的光,喉结动了动,低头吻了下去。
西瓜的甜、梨子的清,混着两人交缠的呼吸,在盛夏午后的草棚里酿出几分黏腻的热。
直到舒长钰离开,桌上的半个西瓜还放在那里,只是已经不那么凉了,甜香也淡了些。
宋芫抱起大西瓜,狠狠地咬了口,像小猪啃白菜似的,呼噜噜啃得汁水横流。
建平府。
棋盘上,黑白棋子呈胶着之势,李言澈执黑,詹清越执白,两人已对弈近一个时辰。
李言澈指尖捻着黑子,凤眸含笑:“皇兄既已驾崩,本王身为弟弟,应当前往京城奔丧。”
詹清越落下一枚白子,动作不疾不徐,神色淡定从容,仿佛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王爷说的是,新帝年幼,朝中动荡,理当有人主持大局。”
“王爷乃先帝亲弟,德才兼备,正是辅佐新帝的不二人选。”
李言澈唇角微勾,黑子“啪”地落在棋盘上,截断白子退路:“詹先生此言甚合我意。”
窗外蝉鸣聒噪,屋内却静得落针可闻。
詹清越凝视棋盘片刻,忽然轻笑:“王爷棋艺又精进了。”
李言澈执黑的指尖在棋盘上轻轻点了点,少年眉眼秾丽,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与傲然。
“时局如棋,一步错,满盘皆输。本王输不起。”
詹清越抬手将散落的白子归拢,声音平和:“王爷打算何时启程?”
“三日后。”李言澈道,“带八万兵马随行,其余人马留守建平府,由你调度。”
“若本王此行顺利,三月后,定会派人接先生入京。若事有不逮......”
“先生可自行决断。”
詹清越将最后一枚白子放回棋罐,起身行礼:“臣,静候佳音。”
“只是京城凶险,还望王爷万事小心。”
李言澈轻笑一声,站起身,理了理衣袍:“放心,我自有分寸。”
他顿了顿,忽然道:“宋哥哥那边,不必特意告知。”
詹清越微怔,随即了然:“属下明白。”
有些事,不必让无关之人知晓,徒增担忧罢了。
三日后,李言澈亲率八万兵马,以“奔丧辅政”为名,挥师北上。
北疆。
蔚蓝的天空中,一只苍鹰展翅翱翔,俯瞰着广袤的草原。
舒长武目光快速扫过信笺上的内容,粗犷的脸庞闪过一丝惊愕,随后剑眉扬起。
他快速将信纸揉碎,塞进嘴巴里,一口咽下。
“传令下去,全军整装待发。”他转身对副将道,“三日后,南下勤王。”
副将面露讶色:“将军,朝廷并未调令......”
舒长武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随手丢给副将,大大咧咧道:“有兵符在这儿,管他什么朝廷调令,让你去就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