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瑞十年秋。
辰王大军已围攻京城两月有余,城防日渐吃紧。
城内粮草告罄,百姓易子而食,惨不忍睹。
守城将士疲惫不堪,士气低迷。
新帝年幼,朝中大臣各怀心思,京城内外,人心惶惶。
就连盛极一时的燕春楼,也门可罗雀,往日的莺歌燕舞早已消失无踪。
一身素衣打扮的暗三正倚着栏杆,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红墙内,白幡飘,龙椅空悬风雨摇。城外狼,门前虎,可怜稚子不知愁......”
“你唱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懒淡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一听到这声音,暗三登时头皮发麻,连忙收敛了笑意,转身恭敬行礼:“主子。”
舒长钰缓步走到栏杆边,目光投向远处巍峨的宫墙,那里白幡招展,隐隐传来哀乐之声,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压抑。
“李承辉那边有动静了?”他淡淡问道。
“回主子,李承辉昨日密会了辰王的使者,似乎在商议献城之事。”暗三禀报道。
“不过他提出的条件颇为苛刻,要辰王登基后仍由他担任宰相,且需保全其家族势力。”
舒长钰微扯唇角,那笑意带着几分凉薄:“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都这时候了,还想着权倾朝野。”
暗三垂首:“辰王似乎并未立刻应允,双方还在僵持。”
“僵持不了多久。”舒长钰凭栏而立,语气淡漠,“城破只是早晚的事,李承辉若想保全自身,定会让步。”
他顿了顿,又道:“盯紧他,别让他跑了。”
与此同时,城外,辰王大营内。
“报——”
一名传令兵跌跌撞撞闯入帐中,单膝跪地,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王爷,南方急报!”
李景琰正盯着沙盘上的京城地图,闻言头也未抬:“讲。”
“惠王亲率八万兵马,已过冀州,正向京城方向而来!”
“什么?”李景琰猛地转身,眼里满是错愕,随即是滔天怒火,“他敢?!”
帐内众将亦是大惊失色,副将忍不住道:“王爷,惠王这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一个黄口小儿,也敢来跟本王抢食?”李景琰冷笑一声,眼底杀意翻涌。
别以为他不知道李言澈那小畜生在背后搞的小动作!
趁着他围攻京城,悄悄吞并了冀州数座城池,如今羽翼渐丰,竟敢率军北上,妄图分一杯羹!
“王爷息怒,”谋士连忙上前劝谏,“眼下京城尚未攻克,若与惠王大军正面冲突,恐腹背受敌,得不偿失啊。”
李景琰脸色阴晴不定,谋士的话有道理,可李言澈那副趁虚而入的姿态,实在让他怒火难平。
他恨这种被人算计的感觉,尤其是被一个比自己小了近几十岁的毛头小子算计。
“那小畜生的兵马距离京城还有多远?”他沉声问道。
“按其行军速度,不出五日便会抵达京城外围。”传令兵回道。
五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不能在李言澈赶到前拿下京城,届时腹背受敌,局面将更加棘手。
不。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从他手中夺走唾手可得的胜利!
李景琰一拳砸在沙盘边缘,木质边框应声而裂。
“传本王命令,”他眼神闪过狠厉,“今夜三更,全力攻城!”
“是!”
“李承辉那边还没动静?”李景琰猛地看向负责联络的亲信。
“回王爷,李相仍在拖延,说要再考虑考虑。”亲信垂首答道,额上已见细汗。
“考虑?”李景琰怒极反笑,他抬了抬手,语气不耐,“给他最后通牒,三日内再不打开城门,城破之日,便是他李氏满门抄斩之时!”
待众人退下,李景琰独自站在沙盘前,盯着代表京城的那座微缩模型,眼底阴鸷渐浓。
他忽然伸手,一把将“京城”捏得粉碎。
“李言澈......”他低念着这个名字,如同咀嚼着什么毒物。
这小畜生,倒是比他那死鬼老爹有几分手段。
可惜,终究还是嫩了点。
夜,三更。
京城外突然响起震天鼓噪,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永定门内。
一道黑影立于角楼阴影处,冷眼看着城外的火光与厮杀。
“辰王这是急了。”
清冷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几分嘲弄。
“看样子是撑不过三日了。”林逸风走了上来,随手打开折扇,轻轻扇了扇。
这扑面而来的热气带着血腥气,扇也扇不散。
“对了,二哥他们到哪了?”林逸风随即问道。
“已经到城外二十里处,正按兵不动,只待主子号令。”旁边的暗一低声回道,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林逸风用折扇挡住半张脸,朝舒长钰递过去一个眼神:“老大,怎么说。”
“不着急,等城门攻破再说。”舒长钰淡淡开口,目光投向远处火光冲天的城墙,眼底映着血色。
林逸风会意地点头,折扇一收,在掌心轻敲两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老大这招妙啊。”
“李承辉那边如何?”
“那老狐狸还在观望。”林逸风嗤笑一声,“既想保全家族,又想在新朝继续掌权,算盘打得倒是精。可惜啊,他怕是没机会了。”
不消半日,李承辉便匆匆派人送出密信,承诺三日后献城,只求辰王登基后保他李氏一族富贵。
至于辰王是怎么回复的,不得而知,但看李承辉收到密信后那如释重负的模样,便知他是信了辰王的承诺。
三日后。
天光微亮时,永定门的城门轴发出“嘎吱”的异响,厚重的城门在晨曦中缓缓开启。
李承辉一身朝服立于门内,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身后跟着数十名文官,皆是面色凝重。
城外的辰王大军早已列阵等候,李景琰勒马立于阵前,见城门打开,嘴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冷笑。
“李相果然识时务。”他扬声说道,声音透过晨雾传入门内。
李承辉躬身行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老臣恭迎王爷入城。”
李景琰冷哼一声,策马率先踏入城门,身后大军如潮水般涌入。
李承辉引着李景琰穿过朱雀大街,沿途百姓或躲或藏,偶有几声压抑的哭泣,很快便被甲胄摩擦声、马蹄声淹没。
皇宫门前,禁军仍在抵抗,箭矢如雨。
辰王大军数次冲锋,皆被挡回。
李景琰看着久攻不下的宫门,隐隐有些着急,再拖下去,若李言澈的兵马赶到,局势便难料了。
这时,他想起顾千帆曾提起的密道,心头一动。
“来人,”李景琰低喝一声,“去把顾千帆带过来!”
不多时,形容枯槁的顾千帆被押至阵前,他听闻要启用密道,眼中陡然迸出光亮,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王爷放心,属下定能引大军潜入!”
城西护国寺内,晨钟刚过,香火缭绕。
一名身着灰色僧袍的老僧正在清扫庭院,扫帚扫过落叶,发出沙沙轻响。
忽然,余光隐约掠过几道黑影。
老僧眼皮微抬,扫帚一顿,看了过去,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他摇摇头,真是老眼昏花了。
怎么可能有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