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脸没再多说,率先迈开步子,靴子踩在松软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朝着木香指引的下游方向走去。哀嚎归哀嚎,命令就是命令,积分的诱惑更是实实在在。铁塔和山狗相互搀扶着,一步三晃地跟上。土狼也苦着脸,唉声叹气地招呼着木香跟上。黑子则沉默地走在队伍侧翼。
木香跟在队伍后面,袖中的芽芽传递来一丝好奇和期待的意念。
[麻麻……新地方?是盘盘那里么?]
[对的,芽芽,就是那里,你帮麻麻仔细感应水里,特别是大的盘盘,有危险立刻告诉我。]她悄然加强了精神感知,如同无形的触手探向前方的水域。
很快,他们就抵达了目标河段。这里河道更宽阔平坦,水深仅没过脚踝。腐烂的水草和厚厚的绿色浮萍覆盖了大部分水面,如同一块肮脏破旧的地毯。疤脸用匕首鞘小心翼翼地拨开一片覆盖层,浑浊的浅水之下,景象显露——灰黑色的淤泥河床上,密密麻麻地镶嵌着大小不一的、布满粗糙纹理如同风化石块般的蚌壳!大的如同磨盘,小的也如成年人的手掌,它们紧密地挤在一起,层层叠叠,几乎覆盖了目力所及的每一寸河床!近距离看,更觉震撼,那灰黑色的厚重外壳,带着一种原始而沉重的压迫感。
“我的个乖乖……”土狼倒吸一口凉气,刚才的哀嚎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忘了大半,“这……这他娘也太多了吧?真铺满了?”
“干活!”疤脸低喝一声,没有半分犹豫,率先踏入冰冷浑浊的河水中。刺骨的寒意瞬间顺着脚踝蔓延而上,激得他肌肉一紧。铁塔和山狗也咬着牙,咧着嘴,倒吸着冷气,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了下去。冰冷的河水浸透裤腿,让他们本就疲惫的身体更加沉重麻木。
疤脸负责靠近河岸边缘的区域,目标锁定那些个头中等偏大、外壳相对完整的个体。他动作依旧迅猛精准,每一次弯腰,都能精准地捞起一个河蚌,看也不看就反手抛向岸上土狼站立的方向。“土狼!接住!”
土狼手忙脚乱地去接,沉重的河蚌带着冰冷的河水砸过来,撞得他胸口发闷:“哎呦喂!头儿您轻点!”
铁塔则负责河道中央区域那些真正的“巨无霸”。他的目光很快被一个隐藏在几块灰黑色岩石缝隙里的家伙吸引。
它只露出小半截外壳,但那厚度和宽度,目测直径绝对超过一米五!其外壳的颜色也更深沉,呈现出一种近乎墨黑的色泽,上面布满了扭曲盘绕的深色纹路,如同某种古老邪恶的符咒,在浑浊的水下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沉凝感。
“妈的,就你了!”铁塔给自己打着气,试图驱散身体的疲惫和河水的冰冷。他趟着水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避开那锋利如钝刀的蚌壳边缘,双手张开,手指死死抠住蚌壳上部凸起的、布满嶙峋疙瘩的边缘。他深吸一口气,调动起全身最后的力量,双腿如同钢柱般试图扎根在河床淤泥里,腰背力量瞬间爆发,全身肌肉块块贲张隆起!
“起——!”
伴随着一声压抑的、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咆哮,那巨大的、沉重的黑色河蚌被他硬生生从岩石缝隙里撼动、向上拔起!冰冷的河水剧烈翻涌,淤泥被搅动得一片浑浊。
就在那巨大河蚌被拔离河床,即将脱离水面的电光石火之间,异变陡生!
那一直紧闭的、厚重如盾牌的巨大蚌壳,毫无征兆地猛地张开了一道足以容纳成人手臂的缝隙!缝隙深处,并非想象中的柔软蚌肉,而是一片深邃、黏腻、仿佛通向深渊的黑暗!
下一秒——
“嗤——!!!”
一道粗如儿臂、凝练如实质的惨白色水柱,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高压水炮,从那缝隙中狂暴地喷射而出!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刺眼欲盲的白线!水流撕裂空气的声音尖锐刺耳!
铁塔首当其冲!他全部的力气和注意力都用在了拔蚌上,身体重心极度前倾,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闪避动作!
“砰!!!”
沉闷而巨大、如同重锤擂鼓般的撞击声猛地炸响!那道恐怖的高压水柱结结实实、毫无花哨地轰在铁塔毫无防备的胸膛正中!
“呃啊——!”
铁塔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到变形的闷哼,壮硕的身体如同被一柄无形的攻城巨锤狠狠砸中!双脚瞬间离地,整个人被那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巨力轰得倒飞出去,像一袋沉重的沙包,重重地砸在身后两三米外的河水中!
“哗啦——!”
一人多高的巨大水花猛地炸开!铁塔甚至没能在水里挣扎一下,就直接被那股狂暴的冲击力砸得彻底失去了意识!他壮硕的身体沉入浑浊的水中,只留下水面剧烈翻腾的气泡和一圈迅速扩散开去的、带着血色泡沫的涟漪!他胸口本的防护服被彻底撕裂,露出了下面一片触目惊心、迅速变得青紫并高高肿起的可怕淤伤,皮肤表面甚至瞬间破裂,渗出丝丝缕缕的血线!
“铁塔!!”岸上的土狼目眦欲裂,失声惊呼,声音都变了调!
“小心!!”几乎在铁塔被轰飞的同时,疤脸厉声咆哮示警!他的示警声还未完全落下,那喷射完水柱的巨蚌,张开的缝隙并未闭合,反而以更快的速度、更大的角度猛地张开!露出了里面狰狞的、布满锯齿状角质层的巨大咬合肌!那黏腻的黑暗深处,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而铁塔落水的位置,距离另一个体型同样庞大、外壳呈现暗褐色的河蚌,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那个河蚌似乎被铁塔落水的巨大动静、水流的剧烈扰动以及那瞬间弥漫开的血腥味瞬间刺激,厚重的蚌壳也猛地张开一道缝隙!里面同样是一片准备吞噬猎物的、布满利齿的黑暗!
眼看铁塔毫无知觉、正在下沉的身体就要顺着水流滑入那张开的、散发着腥气的死亡巨口之中!
千钧一发!
疤脸动了!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去思考铁塔落水点附近是否有第三个潜伏的巨蚌。他的身体在冰冷的河水中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如同扑向猎物的史前巨鳄,目标直指铁塔落水的位置!浑浊的河水在他身侧激荡翻滚。
同时,他的吼声如同炸雷般在河道上空响起,目标直指岸上还在发懵的黑子和土狼:“黑子!麻袋!快!!”
黑子被这一声裹挟着无边煞气的怒吼彻底惊醒!他几乎是凭着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猛地扑向旁边一堆还没来得及使用的、用来装马蹄孛的厚实空麻袋。他随手抓起离他最近的一个,用尽全身力气,腰身一拧,手臂如同鞭子般甩出,将那个沉甸甸的麻袋朝着疤脸前方的水面狠狠甩了过去!
疤脸在冰冷浑浊、翻涌着血色泡沫的河水中奋力前冲,目光死死锁住那个刚刚张开巨口、准备吞噬铁塔的凶残巨蚌。就在他即将冲到铁塔身边,距离那个巨蚌张开的缝隙仅有一步之遥时,黑子甩出的麻袋打着旋儿,带着风声,“噗通”一声,精准地落在他前方的水面上!
时机稍纵即逝!生与死的距离就在这毫厘之间!
疤脸没有伸手去捞铁塔——那会让他自己完全陷入巨蚌的攻击范围,两人都得完蛋。他眼中寒光一闪,在浑浊的水流中精准地一把捞住漂浮的麻袋口,借着前冲的惯性,手臂肌肉虬结贲张,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湿漉漉、沉甸甸的麻袋,狠狠塞向那张开的、布满锯齿的巨蚌口器深处!动作狠辣决绝,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凶悍!
“给我进去!!”
麻袋粗糙的袋口瞬间被塞入了巨蚌张开的缝隙!巨大的阻力传来,仿佛塞进了一台绞肉机的入口!
那巨蚌的咬合肌拥有恐怖的感知力和力量。当异物侵入的刹那,它那布满了角质锯齿的巨大咬合肌如同两道沉重的铡刀,带着一股腥风和水流,猛地向内合拢!速度之快,只在空气中留下两道残影!
“咔嚓——!!!”
令人牙酸的、硬物被瞬间挤压碾碎的闷响从蚌壳内部沉闷地传出!厚实的麻袋连同里面可能残留的些许马蹄孛碎屑,在巨蚌恐怖的咬合力下瞬间变形、破裂!纤维被强行撕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但疤脸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需要的,就是这凶物被“食物”吸引、全力闭合的瞬间!
就在巨蚌咬住麻袋、疯狂发力试图将其碾碎吞噬的瞬间,疤脸闪电般松手,身体借着水流猛地向侧前方一扑,双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了沉入水底、已经失去意识的铁塔的肩膀!他腰部爆发出惊人力道,如同巨蟒翻身,硬生生将铁塔沉重的身体从那个被麻袋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巨蚌口边拖拽开!浑浊的河水被搅得更加污浊!
而那个咬住了麻袋的巨蚌,此刻正疯狂地试图将口中的“猎物”彻底碾碎吞噬,厚重的蚌壳死死闭合着,发出令人心悸的“嘎吱”摩擦声,将整个麻袋都包裹了进去,只留下一条粗壮的麻袋尾巴拖在壳外,在浑浊的血色水流中无力地飘荡。
“山狗!帮忙!”疤脸一边奋力将呛水的铁塔往浅水区拖,一边朝着离得稍近、刚从惊骇中回过神来的山狗怒吼。
山狗被刚才那恐怖的水柱和铁塔的惨状吓得不轻,此刻也顾不得腿软和冰冷,连滚带爬地冲过来,帮着疤脸一起拖拽铁塔沉重如山的身体。
岸上的后勤队长王胖子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坐倒在泥地上,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语无伦次:“妈呀…蚌成精了?!高压水炮?!还…还他妈吃人?!疤脸…疤脸兄弟他……”他看着疤脸在水中与巨蚌搏命的凶悍身影,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疤脸和山狗合力,终于将昏迷不醒、浑身冰冷、胸口一片恐怖青紫淤伤并渗着血水的铁塔拖上了岸边的浅水区。铁塔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发绀,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铁塔!铁塔!醒醒!”土狼扑跪在旁边,声音带着哭腔,用力拍打着铁塔冰冷的脸颊。
疤脸迅速探了探铁塔的鼻息,又用力按压他的颈动脉,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还有微弱的脉搏!被震晕了!内伤极重!肋骨可能断了!必须立刻处理!不能耽搁!”他猛地抬头,目光如淬了毒的冰锥般狠狠刺向还瘫坐在地上、惊魂未定的王胖子,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滔天怒火:“王队!你的人!担架!急救包!强心针!肾上腺素!快!!立刻!!!”
王胖子被疤脸那充满狂暴煞气和杀意的眼神一激,浑身肥肉猛地一颤,像是被电击了一般,连滚带爬地跳了起来,再无半分之前的官僚和看戏心态,扯着嗓子对身后同样吓傻了的后勤队员发出变调的嘶吼:“都他妈聋了吗?!担架!快!急救箱!快拿过来!强心针!肾上腺素!快!快啊!!要最好的!!!”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急切而尖锐破音。
后勤队员们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跌跌撞撞地从卡车上卸下折叠担架和印着红十字的沉重急救箱,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红姐立刻推开挡在前面的人,扑到铁塔身边,撕开他被水柱冲击撕裂的衣物,露出下面触目惊心的伤口,开始进行紧急检查和初步处理,动作专业而迅速,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趁着岸上陷入一片因铁塔重伤而引发的混乱,疤脸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和暴戾。他的目光重新投回河道中央。那个咬住麻袋的巨蚌,蚌壳依旧死死地闭合着,只剩下那条粗壮的麻袋尾巴在水面上漂浮,随着水流轻轻晃动。它似乎认定口中的“猎物”尚未被完全制服,正用恐怖的咬合力持续碾压着,巨大的蚌壳在水中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咯咯”声,仿佛在咀嚼。
疤脸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和溅上的血点,眼神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他走到那堆空麻袋旁,一言不发,弯腰抓起三四个厚实的麻袋,双手如同铁钳般用力,将它们粗暴地揉搓、折叠成一个更大的、更厚实的“麻袋球”,仿佛在准备一颗对付堡垒的炸弹。
“山狗,黑子,抄家伙!”疤脸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滚动,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