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猫牺牲的悲壮与惨烈,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每个幸存者的灵魂上,留下难以磨灭的焦痕。
泪水尚未被冷风吹干,残酷的现实已再次露出它狰狞的獠牙。
身后,那片斑斓致命的毒雾仍在缓慢而执拗地扩散,如同一个无声的、不断逼近的死亡威胁,逼迫他们必须继续移动,远离这片被诅咒的区域。
疤脸的脸上已看不到太多表情,只剩下一种被极度疲惫和连续打击磨砺出的、近乎岩石般的冷硬。
他的目光扫过自己仅存的队员:木香眼神涣散,靠着自己的意志力勉强站立;红姐半搀半抱着因失血而意识模糊的阿丽,两人都摇摇欲坠;山狗依旧沉浸在失去哥哥的巨大悲痛和麻木中,眼神空洞;黑子则站在担架一头,另一边原本是老猫的位置,现在空着,显得异常刺眼。担架上,铁塔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脖颈处的墨绿色感染狰狞可怖,皮肤下的蠕动仿佛有活物在底下钻营,预示着他时间的尽头。
“山狗!”疤脸沙哑地低喝一声,将一根削好的坚韧树枝扔到他脚边,
“抬稳另一头!黑子,看好方向和脚下!”
山狗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从冰冷的噩梦中强行拽出。他看了一眼哥哥牺牲的方向,喉咙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他默默地、几乎是机械地弯腰捡起树枝,与黑子一前一后,将肩膀抵在粗糙的树干下,扛起了那副承载着生命最后重量的担架。
沉重的压力让他踉跄了一下,但他很快咬紧牙关,站稳了。这是责任,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与这支伤痕累累的队伍相连的东西。
“走!”疤脸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只剩气音,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率先向着老猫用生命指出的西方艰难前行。
每一步都深深陷入湿滑的淤泥,又艰难拔出,体力早已透支,全凭一股不愿就此倒下的意志支撑着残破的身躯。
然而,命运似乎打定主意要将他们彻底碾碎。没走出多远,前方地形陡然变化,一片更加宽阔、浑浊不堪的水域拦住了去路。
这是一条沼泽深处的河流,河水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黏稠的褐黄色,仿佛融入了无数腐烂物,水面上漂浮着令人作呕的泡沫和残骸,散发出的腥臭气味几乎令人窒息。河流对岸看起来相对平坦,似乎是通往相对安全区域的唯一路径。
“妈的……这鬼地方……”黑子看着这宽阔得不祥的河面,绝望地低咒。
疤脸蹲下身,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扔进河心。石头沉闷地沉底,没有冒出异常气泡,但河水太过浑浊粘稠,根本无法判断其深浅和水下隐藏的危险。
“没有别的路了。”疤脸快速观察两侧,河流蜿蜒,看不到尽头,后方那死亡的彩色帷幕仍在缓慢却坚定地逼近,
“必须过去。”
没有选择。永远没有选择。
木香虚弱地看向河水,努力集中所剩无几、如同风中残烛的精神力去感知。她的感知模糊而刺痛,只能隐约“感觉”到河水里充满了无数微弱而贪婪、令人脊背发寒的生命气息。
“水里……有东西……很多……很多……”她艰难地发出警告,声音微若游丝。
但警告无用。不过河,就是被毒雾吞噬,化为枯骨。
疤脸将匕首死死咬在嘴里,率先小心翼翼地下水试探。冰凉的河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裤腿,一股强大而黏腻的吸力立刻从河底腐败柔软的淤泥中传来,试图将他拖住。
“小心脚下!淤泥又软又深,吸力很大!”他回头,声音从牙缝中挤出,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d11小队成员依次咬牙下水。冰冷的河水激得他们浑身一颤,伤口遇水更是传来一阵阵针扎火燎般的剧痛。
黑子和山狗面孔扭曲,额角青筋暴起,奋力抬高担架,几乎将吃奶的力气都用了出来,尽量不让铁塔浸水。
红姐一手死死搂着几乎失去意识的阿丽,另一只手艰难地划水保持平衡。木香跟在最后,冰冷的河水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但精神的疲惫与刺痛依旧如山般沉重。
刚踉跄着走出不到五米,恐怖的袭击便骤然降临!
“呃!”正在全力对抗水流和淤泥、努力保持担架平衡的山狗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只觉得小腿处传来几下尖锐的刺痛。
他低头一看,只见几条足有手指粗细、通体暗红发黑、如同浑浊血块般的变异水蛭已经牢牢吸附在了他的腿上!它们恶心的口器钻透衣物,正疯狂地吮吸着血液,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变得滚圆粘腻!
仿佛是一个血腥的讯号!
下一刻,他们周围原本还算平静的水面如同炸开了锅般剧烈翻滚起来!无数隐藏在水下淤泥、腐草和阴影中的变异血蛭被活人温暖的气息和新鲜的血腥味彻底刺激,如同饥饿的恶魔军团,蜂拥而至!
“操!这什么东西!”黑子也同时感到数股刺痛袭来,忍不住怒骂出声,但他双手死死抓着担架,根本不敢松开,只能疯狂地跺脚、扭动身体,试图甩掉那些正疯狂吸血滑腻鬼东西!
每个人都未能幸免!无数冰冷、滑腻、布满吸盘的恶心躯体从浑浊的水中贴上他们的皮肤,死死吸附,尖锐的口器轻易刺破本就破烂的衣物和皮肉,疯狂掠夺着他们的血液!剧烈的刺痛和一种生命力量被迅速抽走的可怕虚弱感瞬间席卷了所有人!
浑浊的河水迅速被染上一缕缕扩散的鲜红,显得格外刺眼而恐怖。
混乱!彻底的混乱!小队在河中停滞不前,人人都在疯狂地与吸附在身上的“吸血鬼”搏斗,鲜血不断流失,体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
照这样下去,根本不需要什么水怪,他们很快就会被这些无孔不入的血蛭吸干血液,变成河中的浮尸!
而就在这极致的混乱与绝望达到顶点的时刻,更大的、令人窒息的恐怖,降临了。
队伍中央的水面,毫无征兆地猛然凹陷,形成一个巨大的、吸力惊人的漩涡!强大的水流拉扯力猛地传来,让所有人站立不稳!
“小心水下!”疤脸骇然惊呼,心中警铃大作!
哗啦——!!!
一声破水巨响,一道粗壮得堪比巨蟒、布满恶习吸盘和丑陋疤痕的恐怖触手,如同来自深渊的死亡之鞭,从漩涡中心猛地探出!它以一种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精准地卷向了正因大量失血和水蛭撕扯而动作迟缓、难以保持平衡的山狗!
“啊——!”山狗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整个人就被那无法抗拒的恐怖力量拦腰缠紧,双脚瞬间离地,被猛地拖拽着向深不见底的浑浊河心拉去!他甚至因为惯性,还死死抓着担架的一端不肯松手,试图完成最后的责任,导致担架也猛地倾斜,几乎要翻入水中!
“山狗,小心!稳住!”黑子目眦欲裂,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全身肌肉绷紧到极限,拼死对抗着水流吸力和山狗被拖拽带来的巨力,另一只手还要徒劳地对付正疯狂噬咬自己腿部的血蛭,情况危急到了极点!
更可怕的是,那潜伏的水怪显然不止一条触手!另一条稍细但速度更快的触手,如同毒蛇出洞,借着漩涡的掩护,精准地、狠辣地直抽向即将倾覆的担架以及其上毫无声息的铁塔!
“不!!”红姐发出绝望的尖叫,却根本无力救援。
千钧一发!
也许是极致的危机刺激了最后残存的生命本能,也许是战友濒死的惨叫唤醒了沉睡的意志,担架上,一直昏迷不醒、气息奄奄仿佛早已死去的铁塔,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白已被诡异的墨绿色侵占,瞳孔涣散,但那最深的核心处,却猛然迸发出最后一抹属于战士的、不屈不挠的狂暴火焰!他看到了眼前的绝境,看到了被触手缠绕拖向死亡的山狗,看到了那即将毁灭担架的致命一击!
“吼——!!!”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仿佛来自洪荒猛兽的濒死咆哮从铁塔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伴随着这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他那只尚未被感染完全侵蚀的、肌肉虬结的右臂猛然膨胀鼓起,墨绿色的血管如同扭曲的毒蛇般暴凸而起,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
他猛地挣脱了担架上简陋的束缚带,庞大的身躯竟然逆着漩涡的吸力强行坐起!他那只完好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探出,精准无比地一把抓住了那根抽向担架的触手尖端!
“给老子……断!!!”他嘶声怒吼,额头上每一根青筋都仿佛要爆裂开来,将所有残存的生命力、所有的愤怒与不甘,都灌注于这最后一击,手臂肌肉恐怖地贲张,以一种近乎撕裂自身的蛮力狠狠一拗!
噗嗤!——咯嘞嘞…
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湿滑粘稠又混合着坚韧肌肉纤维被强行撕裂扭断的可怕声响爆开!那根布满吸盘的恐怖触手,前端一截竟然被他以非人的蛮力硬生生撕扯扭断!墨绿色的、散发着浓郁腥臭的粘稠液体从断裂处狂喷而出,溅得到处都是!
“呜嗷——!!!”河底深处传来一阵沉闷而扭曲的、饱含痛苦与暴怒的嘶鸣,显然隐藏的吞噬者受到了重创!卷住山狗的主触手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剧痛而本能地痉挛松懈了一瞬!
就是现在!木香意识已近模糊,但胸口贴着的芽芽传来一股前所未有的、带着尖锐痛苦的灼热感,仿佛它也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并将最后一点灵性力量疯狂传递给她!
木香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翠绿光芒,她双手近乎本能地狠狠拍入水中,不再试图控制,而是将芽传递来的力量和自身最后的精神力如同炸药般引爆,疯狂注入周围河水!
“滚开!”她发出嘶哑的尖啸!
轰!一股远超之前的、混乱而狂暴的水流猛地从触手周围炸开,并非精准冲击,而是如同水下爆炸般将那片水域搅得天翻地覆!不仅狠狠撞开了痉挛的主触手,巨大的冲击力甚至将山狗和靠近的疤脸、黑子都向后推了一大截,暂时脱离了最致命的区域!
噗!木香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彻底软倒,被河水淹没又呛咳着挣扎露出头,芽芽的光芒也瞬间黯淡下去。
铁塔完成那惊天一拗,眼中火焰彻底熄灭,手臂无力垂下,庞大的身躯重重向后倒去,砸入浑浊河水,溅起大片水花。他胸膛仅有极其微弱的起伏,几乎察觉不到,那墨绿色感染似乎也沉寂下去,但他还活着,只是陷入了最深沉的、濒死的昏迷。
“铁塔!!”红姐哭喊。
“过河!快过他妈的河!”疤脸眼睛赤红得如同滴血,一边用匕首疯狂劈砍试图靠近的较小触手和仍然附着在身的血蛭,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大吼。
幸存者们压榨出最后潜能,连滚带爬,挣扎冲岸。木香几乎是被水流推着上岸,软倒泥泞。黑子和疤脸则在最后关头,拼死将沉甸甸的铁塔拖上了岸边的浅水区,避免了他被彻底拖入深渊。
幸存者们,以无比狼狈凄惨的姿态,陆续爬上了对岸,然后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般瘫倒在冰冷湿滑的泥地上。
巨大的悲伤如同冰冷的河水般淹没心脏,却迅速被更强烈的失血眩晕和刺骨寒冷所冻结。
每个人身上都布满了吸饱鲜血、变得足有拳头大小、滚圆发亮的变异水蛭,看上去恐怖而恶心。
失血带来的强烈眩晕和寒冷让他们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牙齿格格打颤。
阿丽已经彻底昏迷,面色死灰,红姐徒劳地、用颤抖的手试图帮她扯掉那些吸附得死紧的血蛭。山狗瘫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那片逐渐恢复平静却更加令人恐惧的浑浊河面。黑子喘着粗气,看着濒死的铁塔和几乎崩溃的队伍,脸上满是水渍。
木香感到体温正在快速流失,视线开始模糊、发黑,听觉也变得遥远。
他们终于渡过了这条死亡之河,暂时摆脱了身后的毒雾和河中的吞噬者,但每个人的状态……都已彻底跌落至深渊谷底。
铁塔濒死,队伍失去了最强的盾牌和最稳定的力量。木香和芽芽似乎也因最后那一下而付出了未知的代价。
残存的d11小队,仅剩的这几人,伤痕累累,弹尽粮绝,濒临极限。他们,还能在这片无边绝望的哭丧沼泽中,支撑多久?希望,又究竟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