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肆虐后的某片高地之上,仿佛成了浊浪滔天中的孤岛。
混乱之中,
李典,曹泰,张雄三人先后登了上来。
他们身边,约莫十多名残兵,也挣扎于此,浑身湿透,甲胄歪斜。
身体素质差些的人,不住地咳嗽,呕出呛入的河水。
他们惊魂未定,喘息未匀。
但死亡的阴影,却已再次降临。
早就备好了船只和竹筏的楚国军队,在洪水逐渐稳定下来后,从四面杀出。
先是接应了凌统所部,和勉强得活的民夫。
而后,便化身收割生命的死亡标志,开始向曹魏的残兵败军驶来。
几艘楚军快舟,破开漂浮的杂物与尸体,仿佛一支水上的利箭。
其中两艘战船的船头上,分别立着两员大将。
一人白发苍苍却威猛如狮,手持一张铁胎弓;另一人正值壮年,威风凛凛,倒提一柄骇人的开山巨斧。
正是黄忠与徐晃。
曹泰年轻气盛,又是曹氏宗亲,虽遭大难,凶性却被激发。
当年他父亲曹仁战死,他也咬牙挺过来了。
见来船直冲高地,怒从心头起,不等李典下令,竟拔出佩刀,对着船上嘶吼起来。
“来的可是黄忠老匹夫?今日,我与你定见死活!”
一声怒吼,试图以壮声威。
黄忠那双老辣的眼睛甚至没有完全看向曹泰,只是冷哼一声:“无名小辈,也配和老夫一战?”
话音未落,弓弦已然震动!
嘣!
一声极其短促沉闷的弦响,几乎被风声水声掩盖。
曹泰只觉得咽喉处一凉,仿佛被毒蜂狠狠蜇了一口,所有的怒吼和气势瞬间被堵了回去。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徒劳地伸手,想去摸那支几乎完全没入他脖颈的箭矢,喉头咯咯作响,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身体晃了两下,眼中神采迅速黯淡,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噗通一声砸在泥水里,鲜血从颈间汩汩涌出,染红了一片。
“子烈!”
李典和张雄同时发出悲愤的惊呼。
历史上的曹魏陈侯,镇东将军曹泰,这个时空中,就在他的中年时期,这么倒下了。
而楚国的快舟,已猛地撞上高坡边缘。
黄忠与徐晃如同两只下山的猛虎,一跃而上!
“老匹夫,还我兄弟命来!”张合之子张雄,眼见曹泰被射杀,心中悲凉之余,也被激起了血腥。
他双目赤红,彻底疯狂,挥舞着长刀,不顾一切地扑向刚刚落地的黄忠。
他的战法,大开大阖,势大力沉,完全是搏命的打法。
黄忠面对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却显得异常沉稳。
经验丰富的他,并未拔刀,而是以惊人的速度,明捷侧身,避过劈砍。
他先是用弓臂格开刀锋,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灵动的步法,让白须飘拂,嘴角上还带着长辈看后辈的笑意,仿佛在戏耍一头暴怒的公牛。
数合之后,张雄力劈华山的一刀,再次落空,重重砍在地上,泥水四溅。
此时的他,力气已经消耗殆尽。
而黄忠,终于出手了。
“小贼受死!”
一直未出鞘的赤血刀,终于铿然出鞘。
刀光如同一道血色霹雳,带着刺耳的破空声,自下而上反撩而出!
这一刀,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张雄根本来不及回刀格挡,只能惊恐地看着那道血芒在眼前放大。
嗤啦!
赤血刀锋利的刀刃轻易地割开了张雄的胸甲,撕裂肌肉,斩断骨骼。
一道巨大的伤口,从他腹部直至肩头爆开,鲜血内脏喷涌而出。
张雄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手中长刀脱手,踉跄后退两步,仰天栽倒,挣扎片刻,终究气绝。
几乎就在黄忠解决张雄的同时,徐晃已然大步流星直取李典。
“李曼成,还不束手就擒!”
“你可不在楚王的必杀名单之上。”徐晃声若洪钟,震得人耳膜发麻。
按道理,李典这种从曹操起兵时,就跟着曹操的心腹,绝对是楚国要斩草除根的对象。
但士颂仿佛故意遗漏一般,只是这个离间计,没有任何效果。
李典心知今日绝无幸理,但也没有想过投降。
悲愤之下,亦拔剑迎上:“徐公明!今日我大魏国,只有战死的良才,绝无投降苟活之人!”
他剑法精妙,身随剑走,试图以巧破力。
然而徐晃势大力沉,开山斧挥舞起来,带着一股摧枯拉朽的蛮力,根本不理会李典的精妙剑招。
徐晃只是一斧接着一斧,猛劈猛砍,斧风呼啸,逼得李典连连后退。
剑刃与斧锋碰撞,每一次都震得李典手臂酸麻,虎口迸裂出血。
“铛!”
又是一次硬碰硬的重击。
李典再也握不住剑,长剑脱手飞出。
徐晃得势不饶人,巨斧顺势一个横扫,斧面狠狠拍在李典的胸腹之间。
李典如遭重锤击打,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被砸得离地倒飞出去,重重摔在泥泞之中,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已无力。
徐晃大步上前,一脚踏在李典背上,将其死死踩住。
“绑了!”
既然士颂没有下令必杀李典,徐晃有机会的话,也乐得活捉。
他一声令下,身后跟上来的楚军士兵一拥而上,用绳索将李典捆得结结实实。
转瞬之间,曹魏三将,两死一擒。
高坡上的残兵见主将或死或擒,早已丧胆,纷纷丢弃兵器跪地投降。
黄忠收刀入鞘,面无表情地看着被押起来的李典。
徐晃则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望向远处依旧混乱的战场,眼中燃烧着更强的战意。
洪水第一波最猛烈的冲击过后,水面依旧湍急,但已不再那般毁天灭地。
然而,对于幸存的曹军而言,危险,才刚刚开始。
劫后余生的魏军士卒,大多丢盔弃甲,精疲力尽。
他们在水中挣扎许久,向着任何看似安全的陆地或高处游去。
所谓的阵型,部队的编制,早已荡然无存。
而楚军的号角声,却从水泊各处响起,似乎已经张开了一张大网,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早就准备好的楚军,乘着轻便的舟舸和竹筏,突然杀出,以逸待劳。
箭矢精准地射向水中挣扎的魏卒,抢占高地后,迅速列阵,长矛如林,刺杀着任何试图靠近的敌人。
整个洪泛区,瞬间变成了楚军狩猎的围场。
更有甚者,一部楚军精锐,在将领指挥下,直接绕至黎阳城西门方向,试图切断了城中可能的援军,也堵住了溃兵入城的退路。
凌统踏在一艘快舟船头,目光冷冽地扫视着水面。
虽然早有准备,但他麾下的三千儿郎,也损失过半,但毋庸置疑,他赌赢了。
今天豁出命来当诱饵的功劳,足够他在楚国立足了。
当然,若是能顺手再斩杀、俘虏曹军大将,那就更好了。
而他锁定的目标,正是不远处,两个穿着魏军将领服饰的人。
他们抱着一根浮木挣扎,正是程武、程延兄弟。
投笔从戎,想要为父亲程昱报仇的二人,带着部队,日夜操练八门金锁阵,也算是颇有成就。
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破阵的,居然不是楚军精锐,而是一股洪流。
程武看到凌统驾舟杀来,竟露出哀求之色,嘶声喊道:“将军饶命!我等愿降!愿降啊!”
其弟程延闻言,勃然大怒,悲愤交加。
“兄长,父亲之仇,忘记了吗?士颂小人,要烹杀我程家全族,别说投降了,就是被楚军生擒,等待我们的结果,也只有被凌辱折磨而死啊!”
言罢,程延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竟猛地拔出腰间短刀,一下刺进程武心窝。
程武愕然地看着弟弟,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旋即毙命。
程延拔出刀,仰天悲啸一声,反手便将刀割断自己咽喉,壮烈自裁,鲜血瞬间染红了周围的水面。
凌统冷漠地看着这一幕,并未阻止,只是挥了挥手,示意舟船继续前进,搜索更有价值的目标。
同样列阵在前的夏侯衡,夏侯霸兄弟,亦被冲走。
待得水势稍缓,夏侯霸侥幸抱住一根原本的尖刺,得以喘息。
他四处张望,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兄长的名字。
最终,他只找到了夏侯衡漂浮在水面上的尸体,面色青紫,早已气绝多时。
夏侯霸悲从中来,抱住兄长的尸体,在这修罗场中放声痛哭。
楚军的掩杀高效而残酷。
失去了组织和士气的曹魏军队,在这水泊杀场中毫无还手之力,成片成片地被歼灭,俘虏。
另一处浅滩,夏侯楙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艰难地爬上岸边。
他脸色惨白,浑身湿透,那柄削铁如泥的青釭剑,此刻也沉重得几乎握不住。
正当他惊魂未定之际,忽然听到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抬头一看,只见一队衣甲鲜明、士气高昂的楚军精锐,正是前番还被他讥讽的颂卫营部队。
为首一员小将,年纪极轻,却目光锐利,英气逼人,正是少年姜维。
姜维也看到了瘫软在地的夏侯楙,更一眼瞥见了他手中那柄绝非凡品的宝剑。也不多言,更不客气。
大喝一声:“魏贼受死!”
而后挺枪便刺,夏侯楙亡魂大冒,仓促间举剑格挡。
若是平日,他或可与姜维周旋,但此刻身心俱疲,气力不济。
青釭剑虽利,却挡不住姜维凌厉的枪法。
不过数合,姜维卖个破绽,诱敌深入,随即枪出如龙,一枪刺中夏侯楙手腕。
“啊!”夏侯楙痛呼一声,青釭剑脱手掉落。
姜维手腕一抖,长枪顺势向前一送一挑,便将青釭剑挑到身前,顺手横劈,一剑结果了夏侯楙性命。
“好剑,合该为我所用!”
对于曹魏而言,这场大败之中万幸的事,是他们的主力大军,毕竟没有全军覆没。
黎阳城中,还有守军,但眼见城外已是汪洋一片,楚军游弋,当即做出了反应。
本来在城内休整,准备以逸待劳的夏侯渊,立刻带着王双,还有张虎,张汛叔侄,率领全部城内所有军,差不多七八万人,立刻冲出,抢占淤泥浅滩,接应曹魏败兵。
此外,不久前从幽州南来的五万幽州军,被曹冲安排在后方警戒,也远离洪水冲击区域,并未有太多损失。
洪水过后,田豫、牵招虽惊不乱,第一时间下令部队向更高处集结,并迅速收拢惊散的士卒,保持了基本的建制。
两人皆是久镇北疆,经验丰富的宿将,深知此刻慌乱,等于自取灭亡。
在夏侯渊率军出城后,田豫和牵招也带领队伍,也配合大军,结成圆阵。
如同惊涛骇浪中一块顽强的礁石,吸引了四面八方溃散下来的曹魏败兵。
也吸引了追击的楚军将领。
袁敏带着数十名亲兵,好不容易从一片泥沼中挣脱,看到了远处的“魏”字大旗和严整的军阵,如同看到了生的希望,奋力向那边冲去。
“快,向我军阵列靠拢。”
只是可惜,一支楚军船队,从斜刺里杀出,拦住了去路。
为首将领正是阎行,他手持长矛,眼神冰冷,浑身煞气。
“今日遇到我,算是你倒霉,留下人头吧!”
袁敏也是武将,见去路被阻,求生之念压过恐惧,拔刀怒吼:“西凉贼寇,给我滚开!”
说罢,率亲兵试图硬冲过去。
阎行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冷笑,根本不废话,长矛一抖,如同毒蛇出洞,直刺袁敏心口。
袁敏举刀格挡,但好不容易从洪水中挣扎得活,体力早已不支,他只觉一股极大的力量传来,震得他手臂发麻,刀势随之一偏。
阎行手腕翻转,长矛顺势向下猛地一划。
矛尖精准地划开了袁敏的颈侧动脉,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
袁敏眼睛猛地凸出,手中刀掉落,双手徒劳地捂住脖子,嗬嗬作响,鲜血从指缝间狂涌。
最后踉跄几步,一头栽倒在泥水中,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
阎行看都不再看一眼,挺矛杀向其他溃兵。
王修本是儒将,侥幸在洪水中抱着一块木板活了下来,此刻正被几个忠心亲卫拖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幽州军方向逃命。
他回头看到袁敏被阎行轻易斩杀,吓得魂飞魄散。
“快!快跑!”
他声音颤抖,几乎哭出来。
然而,一队楚军弓弩手发现了这群显眼的目标。
带队校尉冷笑着下令:“放箭,瞄准那个被护在中间的!”
一阵箭雨呼啸而过。
家兵们奋力挥舞兵器格挡,但仍有两三支箭矢穿透了防御。一支利箭噗地一声,从王修后背射入,前胸透出。
王修身体一僵,扑地而亡。
不远处,李通的情况稍好,他聚集了约百余名败兵,结成一个小型军阵,且战且退,试图靠近接应的部队。
但楚军这边,廖化也带着一队人,死死将他咬住。
“不乱乱,只有稳住,才能有机会活下去。”
李通身先士卒,挥舞长枪,连续刺翻了两个冲上来的楚军士兵。
他武艺高强,作战经验丰富,一时间,廖化竟也难以迅速击破这个小阵。
但楚军人数占优,不断围攻。
混战中,李通为了救一个被砍倒的亲兵,侧翼暴露,被一名楚军什长,用长矛狠狠刺中大腿。
李通痛呼一声,险些跪倒。
他反手一枪,将那什长刺死,但伤口鲜血淋漓,行动顿时不便。
好在危急关头,田豫亲自率领一队骑兵冲了过来。
廖化见对面有了接应,也不再深追,转而剿杀其他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