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纳正不肯收赁金,沈筝又非要给赁金,余时章站在中间听着恼火,便抬手止住二人交谈。
“先不说赁金,咱们先去看看书肆铺子,看完后,再一起谈赁金。”
三人又回了马车,去了选定的书肆铺子,半路雨停。
车上,华铎拿着启蒙书吃力认字,沈筝偶尔出声提醒。
不久后,马车略微颠簸两下,车夫说到地方了,但沈筝还未下车,便听见外头传来一道声音。
“第五老爷子?”对方应当是先看见了第五纳正的轮舆,而后又道:“你来巡铺子?祭酒方才还说想寻你,你便来了,这不巧......伯、伯爷?下官失礼,见过伯爷。”
“怎么?看见本伯很惊讶吗?”余时章声音有些不爽利。
“伯爷哪里的话。”那人道:“先前便听闻伯爷回京,没想到您会与第五老爷子一同来国子监。”
余时章一声笑:“你可说错了,你国子监在对街,本伯不会去。”
对方干笑一声。
沈筝下车后,第一眼便瞧见了这人。
此人年约四十,身着大襟长袍,作读书人打扮,但神态中却有一股难以掩盖的官僚气息。
对方也瞧见了她,微愣后行礼道:“国子监司业华江东,见过沈大人,没想到沈大人也在。说来,祭酒昨日还说想给你府上递帖子,那日沈大人解出一......”
“走了,办正事。”他话还未说完,便被余时章直接打断。
沈筝心下一松。
华江东明显想问她那道题,还好她背靠大树好乘凉,有余时章在,便能少了那些虚与委蛇。
点头致歉后,沈筝转头便跟上了余时章。
华江东留在原地,看着他们背影暗自咬牙。
“不就是一个女人......同为六品,不知礼仪!还与两个老头出行,若是我国子监学生如此......”
狠狠吐了口浊气,他转身朝国子监走去,路过门房时问道:“祭酒呢?”
门房道:“回司业,伯爷前来,祭酒方才迎伯爷进去了。”
华江东点点头,朝国子监内走去。
他方才遇到的伯爷,是永宁伯,而门房口中的“伯爷”,是嘉德伯。
国子监祭酒严丰词,是先嘉德伯的弟子,与现嘉德伯以师兄弟相称,二人关系不错,时常一齐探讨学问。
而国子监有几名学生,也是凭着嘉德伯与严丰词的这层关系,才得以入国子监读书。
不过他们的目的并非“求学”,而是“求势”。
能入国子监读书的,多为朝官家中小辈,与其说这里是求学之地,还不若说是官二代、三代的交际所。
这些学生,明里比学问,暗中比家境,不论是琴棋书画,最重要的不是技艺,而是琴棋好坏。
华江东提步朝祭酒厅走去。
路过监中大小建筑,数名学生从他身旁嬉笑打闹而过,视他为无物。
忍了许久,在两名身着青衿服的学生路过他身旁时,他终于忍不住了。
“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这里是国子监,不是普通学堂、私塾!你们还是伯爷的徒孙,今日伯爷来了监中,若被他瞧了去......”
他选的这两个学生,除却“嘉德伯徒孙”这一身份外,家境不显,所以是他能拿捏的对象。
两个学生知道自己触了霉头,立在原地认错:“学生知错,还请司业责罚。”
打狗还要看主人。
华江东将嘉德伯搬出来吓唬他们,并不代表他真的敢罚嘉德伯徒孙。
“算了。”他摆摆手,“本司业还有事,你们走吧。”
待他到了祭酒厅外时,面上又唤了副面孔。
“咚咚咚——”
“祭酒。”
“进来。”
厅内,果然如门房说的那般,嘉德伯也在。
行礼后,华江东直接道:“祭酒,伯爷,下官方才在国子监外,遇见了第五纳正。”
严丰词手中笔尖微顿,他抬头笑道:“师弟,人自己送上门来了。”
嘉德伯沉思半瞬,起身:“那刚好。师兄,咱们方才所说之事,便去与那老头知会一声。那对第五家的名声来说,可是大好事,他不会不应。”
华江东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道:“祭酒,伯爷。除第五纳正外,永宁伯和沈筝也在。”
“啪——”嘉德伯手掌拍在桌上,手背青筋暴起:“你说谁?”
“永、永宁伯。”华江东微微低头。
眼前这位“伯爷”和那位“伯爷”不对付大半辈子,偏偏还比不过人家有能耐。
说来也是眼前这位命好,若没个好爹在前头顶着,他岂敢在这祭酒厅拍桌大呼小叫?
本以为嘉德伯这副被踩了尾巴的模样,是因为永宁伯,没成想对方咬牙切齿道:“沈......筝......”
华江东一愣。
一道题而已,不至于吧?
正想着,他就被严丰词“请”了出去。
祭酒厅门重新关上,严丰词放下手中紫毫笔,安慰道:“想开些,那日陛下除了说你两句,其实并未罚你,你在外莫要表现出来,不然陛下......”
“陛下连羽林卫都给了她!”嘉德伯情绪有些失控:“那哪里是说了我两句?让我关起门来看书,与禁足有何异!他说这话之时,有丝毫顾忌我的面子,顾忌我父亲面子吗!”
严丰词闻言看了他许久,心中叹息。
面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却是他这个师弟一生所求。
他道:“罢了,待会儿我一人去即可,你就留在这厅中吧。”
“我要去!”嘉德伯咬牙切齿:“我不仅要去,我还要欢欢喜喜的去。”
羽林卫不是在暗处看着吗?他倒要看看,自己这次欢欢喜喜的去,天子又能挑出他什么错处来!
“你这又是何苦!”严丰词面上写满不赞同,“陛下本就不喜你与国子监来往,今日有沈筝在,你还是不去为妙。”
劝慰的话说出口后,对方却显然没有听进去。
祭酒厅门被重新打开,嘉德伯问道守在门口的华江东:“他们在哪?”
华江东看着走出来的严丰词,道:“对街,应当是为第五家的铺子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