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吉祥赶去的日军第一病院,位于江湾的杨浦区,
该院原为尚海市医院,沪战爆发后被日军占用,成为日军专属病院。
平时主要治疗日侨与日军伤员,有时也收治一些刑讯过重的嫌疑犯。
其楼体结构共有三层,呈 “飞机楼” 造型,由‘机首’主楼和两翼附属楼组成,而妇科住院部设在西侧附属楼。
因为抵抗组织活动频繁,日方为防范抗日分子袭击,对陆军医院实施了严格的审查制度。
医院大门设有内外双岗,由一个宪兵小队负责安保警卫,每个进出医院的人都要出示证件,登记核查,确认身份后才允许出入。
而且日军在两侧楼顶设有轻机枪阵地,如遇突发状况,可以随时开火,形成交叉火力网,封锁医院前后出口。
日本机关单位向来规则严谨,行事周密,日军更是军纪森严,一丝不苟。
夏吉祥到达医院正门后,经过多道门岗检查,登记身份及探视缘由,
证件核实无误后,又被要求交出配枪寄存,这才被获准上楼(一楼为门诊部),通过楼道间的长廊,进入西侧附属楼的妇科住院部。
夏吉祥刚走进妇科走廊,就被一个中年胖护士拦住了,用日语很不可客气的问道:
“嘛歹,这里是妇科,你要找谁?”
“啊,失礼了!”
夏吉祥点头致意,客客气气的回答:“我找金素贞,我是他丈夫,请问她在哪个病房?”
“哦,你找的是那个高丽女人,那个女疯子?”
胖护士又矮又胖,大概三十六七岁,一张圆脸油浸浸泛着白光,也不知吃了什么补药,此刻她面露鄙薄之色,抬手往走廊尽头一指说:
“一直往里走,就在左边二一三房,重症看护室,请保持安静。”
“多莫。(谢谢)”
夏吉祥简单道了声谢,便沿着走廊,向二一三号房走去。
对中年女护士的轻慢,夏吉祥并没往心里去,按照这女人年龄判断,他估计遇到的是位病区主任护士或者护理部主任,(日文写作:看护部长)
这些中年女人看似职位不高,脾气可都不小,能不招惹尽量别得罪,
可他来到二一三房门口,隔着门玻璃往里望去,屋内情景让他刹那间双目圆睁,一股怒火 “轰” 地升腾上来。
原来他看到屋内没有别人,金素贞穿着条纹病号服,被牢牢绑在一张铁架床上,从脖子到脚横着勒了好几道皮带,丝毫动弹不得。
夏吉祥连忙推门进去,轻轻走到病床前,就见金素贞眼神空洞,嘴唇干裂,呆呆仰望着天花板,
不知护士多久没来看护了,她的条纹裤子已尿湿了一大片。
“我劁你八辈祖宗,这些该死的看护妇!居然看人下菜碟,虐待我媳妇!”
夏吉祥勃然变色,脸涨的通红,他立即转身,大踏步冲到护士值班室。
走进护士服务总台,就见那个胖护士长与一个小护士正坐着写字,
“八嘎!”
夏吉祥怒不可遏,拍着桌子低吼道:“你们这些懒女人,为何不给我的女人喂水喂饭,更换衣物?!
真是不可原谅!幸亏我才离开一天,要是我三四天没来,我家内(妻子)怕是被你们活活饿死了!”
未曾想胖护士拍案而起,根本不虚夏吉祥,瞪着眼回怼:
“请保持安静!这里是陆军医院,不是你一个小小探员可以撒野的地方!”
“你你···我···”
“你什么你!她不是还没死吗?”胖护士言语锋利,一脸鄙夷:
“不过是名羁押的高丽女人,不值得浪费宝贵的医疗物资,我是病栋看护主事,有权决定各房病人的处置措施,药物要用在忠勇的士兵身上!”
夏吉祥顿时语塞,一时无法发作。
在日本人面前,他确实无权无势,连辩驳资格都没有···
此时此刻,一种发自心底的屈辱感,如同毒液般灼遍全身,让他禁不住全身发抖,紧咬牙关!
“打住!不能发火,不能扇她···否则更得自取其辱。”
理智强行让他冷静,夏吉祥深深吸了口气,压抑住满腔杀意,沉声要求:
“既然你们不愿治疗,我要转院,请给我家内办一下手续。”
“不行,你的转院申请不许可!”
胖护士强势拒绝,强调说:“该女犯是宪兵队送来的,你带走她以前,必须得到宪兵司令部的许可状,我们院方才能放人。”
“好吧,我现在就给内藤大佐打电话,请借电话一用。”
“电话就在桌子上,你可以用。”
“谢谢。”
这次请求没被拒绝,夏吉祥很顺利的拿起话筒,接通了宪兵司令部。
接电话的正是内藤健二,就听他呵呵笑道:
“吉良君,真是好巧啊,我正要找你呢,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做。”
“啊,大佐阁下,在执行任务之前,鄙人有个请求。”
夏吉祥语气卑微的说:“我家内病情严重,请允许我的转院请求,让我先把她安顿下来,再专心的执行任务好吗?”
“呃···吉良君,这次的任务,对你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啊,”
内藤建二嘿嘿笑道:“我要你马上把岩井机关的袁雪岩约出来,就约在···你所在的陆军医院吧,我们宪兵队有几个问题要咨询他。”
“可是···大佐阁下,”夏吉祥神色悲苦的请求:“我家内在这家医院得不到一点照料,我必须换一家医院······”
“没什么可是,吉良君,你先把袁雪岩约出来,再说那女人不过是个朝鲜姬,又不是你的正房主妇。”
内藤建二态度不温不火,但是语气不容商量,就听他接着说道:
“再说你如夫人病了,正好是约袁雪岩出来的借口,据我所知,你们两个交情很深,姓袁的还曾在你家里住过一段时间,他那时还未离婚···
对了!说到这我想起来了,那姓袁的前妻,不是也得了精神病,后来疯得厉害才离婚的吗?
嗬嗬嗬······吉良君,你们也算同病相怜,正好约他一道讨论如夫人的病情嘛!”
夏吉祥面无表情,拿着话筒一动不动,只觉得这笑声分外刺耳。
就见他深吸了口气,平静的问:“阁下,我把袁先生约到医院,您就允许我办理转院手续吗?”
“可以,我答应你了,我们一言为定。”
夏吉祥摁了一下电话机,终止了跟鬼子的谈话。
而后他又把话筒凑到耳边,接通了岩井公馆总机。
电话铃响了两声,那头接通后,传来袁雪岩的声音:
“喂,你好,请问是哪一位?”
夏吉祥听到这熟悉的问候,竟感觉说不出的温良淳厚,禁不住眼睛一酸,哭出声来,哽咽道:
“袁先生···帮帮我吧,我老婆她···也被逼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