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图书迷 > 都市言情 > 谍战民国:八宝提灯 > 第319章 口琴的疗愈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保全妻子,延续血脉,这是夏吉祥的执念。

而他最后的情感寄托,便系于金素贞身上。

那年头婴儿夭折率极高,若没有亲生母亲抚养,孩子很难活过童年。

眼见舍生入死,也挽救不了自己女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发疯。

一时之间,夏吉祥心乱如麻,不由悲苦交集,泪流满面。

看到夏吉祥居然哭出声来,几个日籍护士纷纷侧目,仿佛看到什么不洁之物,随即个个面露不屑,嘴角齐齐撇向一侧。

最年长的胖护士把个压舌板重重一磕,搪瓷托盘当的发出一声脆响,其余护士便心照不宣地转过身去,不再看面前男人。

白大褂们带起的衣角扫过器械台,荡起一股福尔马林与来苏尔混合的消毒水气味,此时格外令人窒息。

“嗤嗤嗤嗤······难怪么,女人是朝鲜人,男的是满洲支那人,都是劣等族群哪···”

她们用袖口掩着嘴偷笑,指缝里漏出的嗤笑像冰碴一般,细碎的钻进夏吉祥耳朵。

那笑声何止是不屑,更是一种高等民族对被征服者的蔑视。

在军国主义多年熏陶下,日本人最忌讳表达软弱情绪,尤其看不起男人哭泣,觉得眼泪会尽丧阳刚之气,哭泣者会被冠以若娘(伪娘)称呼,

就连医院走廊里,悬挂的大幅标语都写着 :“眼泪是男人的耻辱,疼痛是懦弱的乞怜。”

日本人自小接受大和魂熏陶,被教导男人们必须像上了发条的刺刀,时刻为天皇尽忠的信念,早已经深入骨髓。

妇女们则要背诵《女诫》,要有举家报国,玉碎光荣的觉悟,学会用微笑掩盖一切情绪,否则就是意志不坚定,是非国民。

她们见过战地记者采访被炸断腿的日本兵,仍笑着比出 “必胜” 手势,

见过重伤的日本军官用匕首剜掉烂肉,仍哼着军歌,大叫七生报国。

夏吉祥涕泪横流的模样,在她们眼里跟战败的支那俘虏没什么两样,活该被钉在 “若娘”(像女人一样懦弱的男人)耻辱柱上,任世人尽情嘲笑。

可她们浑然不觉,激怒了一头何等可怕的凶兽,那滔天的恨意,早已将所有日本人淹没。

听到夏吉祥悲声求助,电话那头的袁雪岩只是微微一怔,便立即回复:

“老弟莫慌,我已经今非昔比,你现在哪里,我马上赶过来!”

“我现在杨浦区的日军第一病院,她们不允许内人转院。”

夏吉祥迅速说明情况,马上又作了提醒:“虹口宪兵队的内藤大佐,要我借此传讯你过来,你最好有所准备,只要离开岩井公馆,随时可能遭到逮捕。”

“嘿,老弟你倒是够直白的,也不怕身边都是听风的狗。”

袁雪岩倒是豁达,哈哈一笑置之,随即满不在乎的说:“

我马上就要升官了,现在被提名为(汪伪)中央委员会的执行委员,直接向兴亚院总裁大人负责,可以参与制定宪·政指导条例。

区区一个宪兵大佐能奈我何,最多传讯咨询我一下,还敢逮捕我不成?

羽尘老弟你不用慌,你现在身份是宪·政实施委员会的监察员,还是特工总部总务科的特别助理,要说也算是我派出去的人,出了事我怎会不罩着你?

这样吧,待会我主动去虹口宪兵队一趟,会会这个内藤大佐,让这狂妄家伙认清利害关系,

你先待在医院里安抚爱人情绪,我马上派庄主任(庄逸群)到你那里,帮你协调关系,办妥转到福民医院的手续,

福民医院是尚海条件最好的侨民医院,院长顿宫宽跟我关系不错,曾给马婧(袁雪岩前妻)治过病,精神恢复得很好。”

夏吉祥感激涕零,连声感谢:“好的好的,多谢袁先生了!”

袁雪岩温和一笑,淡然回了一句,便挂断了电话:

“没什么,万事有我,我们不但是朋友,还是手足同胞。”

简短一句话,夏吉祥又流下两行热泪,引起一阵嗤笑。

放下话筒,夏吉祥收敛心神,等候庄逸群的同时,开始琢磨如何让金素贞心绪平静。

很明显,金素贞受到极度惊吓,精神狂躁不安,若不设法勾起她的记忆,就不能使她认出自己。

恰在此时,隔壁病房传来一阵乐器演奏声,有人用口琴吹奏蒲田进行曲, 而且口琴声越来越大,几乎响彻了整条走廊,

护士们起初有些惊讶,相互看了一眼后,全都默不作声,该干啥干啥。

夏吉祥有些惊讶,于是循声走到病房门前,望见屋内靠窗的病床上,有个头缠绷带、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在吹口琴,身边还围绕着两名日军伤员。

医院病房要保持绝对安静,日军军纪森严,普通伤病员哪敢造次,

而无视规矩的,往往都是高级军官,夏吉祥判断这中年人至少是个中佐,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夏吉祥在门外听了一会,该说得说,这家伙口琴技艺还真不赖,一连换了好几支流行曲子,都吹得有模有样。

这不由勾起他的回忆,夏吉祥记起早年在津川家的帮佣生活,每天结束繁重的家务劳作,金素贞就会来找住在外屋的夏吉祥,听他吹奏日语歌曲。

年少时夏吉祥酷爱口琴,在日资企业跑腿打杂时他偷学口琴技艺,可以说是无师自通,精益求精。

他攒了大半年工钱小费,买了一支铃木牌口琴,这成了他当时最珍贵的家当,伴随他渡过很多艰难时光。

当时东北流行的日满电影歌曲,他只要听上一两遍,就可以完整吹奏下来。

音乐对穷人来说,不但是最奢侈的精神享受,还承载着美好梦想。

每当稍有空暇,夏吉祥就会找一处空旷所在,尽情的吹奏口琴,忘却饥饿,放空所有愁苦,憧憬着美好生活。

······

不知不觉之间,军官没什么新鲜曲目可吹,口琴声慢慢终了。

夏吉祥推门而入,直勾勾的望向军官手中的铃木牌口琴,想要尝试一番的意愿不言而喻。

“你这家伙,好炙热的眼神,你也懂音乐,会吹口琴吗?”

待得到夏吉祥肯定的眼神,军官表现得很豁达,干脆递过口琴笑道:

“臊嘎,那就请吹奏一曲吧,吹得不好,可要请我喝酒!”

夏吉祥一把接过口琴,在身上擦了擦,举在唇边试了试声调,

接着悠扬的口琴声喷薄而出,他吹奏的是一曲‘白兰之歌’,歌词大意是:

···在那山阴下,河畔旁,侵染着尊贵的血色花蕾。

是那从鲜血中绽放的花啊,

芬芳的你啊,是白兰之花,

朝朝暮暮,诉说着思念,

泪眼凝望,那遥远的山丘。

你可知道,在你心目中盛开的,也是白兰之花,高洁的花朵······

乐声一起,高下立判,夏吉祥的口琴技艺明显更胜一筹,各个病房的伤员纷纷聚拢而来,站在门外静静倾听。

不得不说,这首白兰之歌意境表现得很凄美,却有些军国主义馊味,但在日军医院里,他只能吹奏这类日语歌。

而且他与金素贞生活在伪满洲国,接触的电影都是满洲映画公司制作,还有东宝、松竹等日本公司出品的电影。

所以最令人感到讽刺的,是当时作为东北人和朝鲜人,能唤醒金素贞的,只有这些日本歌曲。

一曲吹完,喝彩声一片,屋里屋外的鬼子纷纷叫道:

“吆西,莫一奇多!(再来一遍)”

“斯过一,斯巴拉西!(好,太好了!)”

于是应一众鬼子的要求,夏吉祥又吹奏了一曲‘上海的街角。’

在紫丁香飘落的夜场与你相会,

今宵诀别在那街巷的转角,

绯红月色在眼瞳里氤氲,

梦中的四马路萦绕心间。

若是一路哭泣又怕惹人注目,

身为男儿之身,登船时却又犹豫不决,

至少让我以昔日纯情模样,藏起泪水与你道别···

尚海街角这首歌的大意,是一个日本年轻商人告别上海恋人,回国参军后又杀回中国,屠戮无数平民百姓的操蛋故事,

因为即伤感又煽情,同样很受日军伤员欢迎。

夏吉祥就这样吹奏着口琴,一首接着一首,他慢慢走出门,慢慢走近金素贞所在的病房。

他琴声缭绕,透过门窗,望向束缚在铁床上的爱人。

脸上两行清泪,簌簌而下。

接下来发生了令人惊奇的一幕,床上的金素贞竟然动了!

她脸色煞白,但是眼中有了神采,勉力抬起头,努力的看向房门玻璃。

于是看到了门外的吹奏者,这个神容枯槁的痴汉,与她朝思暮想的少年郎,影像渐渐重合,融为了一体。

终于,她认出了夏吉祥。

于是金素贞哆嗦着嘴唇,无声哭泣起来。

·······

这神奇一幕,触动了在场所有人,无论是人是鬼。

而匆匆赶到的庄逸群,也停步在走廊上,摘下眼镜低头擦拭着。